陰暗潮濕的地牢深處，靜謐中忽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一步步朝最里的牢房靠近。
潘縣令蓬頭垢面地蹲在裡面，早沒有往日的高傲官樣，人也清減了許多。
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下，戴著面具、穿著斗篷的人「嗬嗬」笑兩聲，用雌雄難辨的沙啞聲音道：「潘縣令，好風光啊。」
潘如暉目光無神地抬起頭，身上滿是受刑痕跡，有氣無力地道：「……你是何人，來此只是為了嘲笑我嗎？」
「我自然不會如此無聊。」
黑袍人撣撣衣角塵埃，不緊不慢地道：「守衛不知何時會發現，我便長話短說了。潘如暉，我救你出去，但需要你辦一件事。」
潘如暉一愣：「什麼？」
「我和寧瑤有私仇。」黑袍人淡淡道，「我們目的其實是一樣的。」
他從監牢外丟進來一個瓷瓶，道：「這裡面是劇毒，等你出去後，我會再給你幾個人手，你想辦法給寧瑤餵下。這之後，天高海闊，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幹涉。你我今日的見面，也只當是不曾存在。」
潘如暉呼吸微微急促，空洞眼眸里漸漸浮現出光亮，連忙點頭：「好、好！就按照你說的辦！」
能殺寧瑤，還能得到自由，有什麼比這生意更划算的？
「很好。」
黑袍人勾勾唇角，袖下匕首冷光乍現，一擊將鎖給斬斷。
……
寧記酒樓。
寧清窈邀雲念前來用飯，飯後閒來無事，便攜雲念前去後廚，讓他看看蓮蘿的手藝，順便讓他指點指點。
「寧老闆。」
蓮蘿將鍋鏟放下，胡亂抹了抹額上汗水，便匆匆迎上來，綻出燦爛笑意道：「您怎麼來後廚了？」
「近日過得好嗎？」
寧清窈端詳她氣色紅潤，眼眸晶亮，已經得到答案，便將手中東西遞給蓮蘿，道，「給你女兒們買了些文房四寶，她們也該開始識字讀書了。讀書能明理，不能因她們是女子，便學男子那套說辭，放鬆懈怠了。」
蓮蘿忙擦乾淨手，珍惜地將盒子接下，用力點頭道：「我明白的，多謝您惦記，我近日也正想著尋一處女學堂，送她們過去的。」
「去城東蓮宜書堂。」寧清窈道，「我已經幫你聯繫好了，先送你大女兒和二女兒去啟蒙吧。」
「好！我明日便去！」
蓮蘿眼眸微紅，心裡對寧清窈的感激之情又重幾分，默默將恩情給記下。
「還有一事。」
寧清窈彎著眼眸笑，讓出身後的清雅公子，語調輕快地道：「這位公子廚藝很好，我特請他來指點指點你，你可要好好學，尋常人可得不到他指點的機會。」
聽著她語調里熟稔的調侃之意，雲念唇角抹開笑意，同樣輕鬆道：「是寧老闆高抬我了，也就你喜歡我的飯菜罷了，若往後你不來，我那宅子怕是便要冷清了。」
這段時日相處，兩人也是愈發熟悉，寧清窈常常在飯點攜禮物去蹭飯，雲念也總能提前準備好她喜歡的食物。
明明相識不久，卻已如故友般。
蓮蘿目光在兩人身上輕輕一轉，流露出瞭然之色，笑著道：「那就有勞了。」
這一番指點下來，寧清窈便又以感謝為名，邀他明日去戲園聽曲，雲念自然是滿口答應，遠去間還點上了曲目。
蓮蘿望著那兩人結伴遠去，不由得在心裡想，說不定他們寧記，很快會有喜事了呢。
一日忙碌後，蓮蘿便捧著寧清窈送的盒子趕往後院，想告訴大女兒上學堂的好消息。
但帶著笑臉推門進去，留給她的卻只有空蕩蕩的房間，和安靜的空氣。
蓮蘿臉上笑意僵住，眸中閃過絲慌亂之色：「……玉兒？小月？」
沒有人回應。
她的女兒們一向乖巧聽話，從來不亂跑讓她擔心，大女兒尤其懂事，會幫她照看著妹妹們。
可現在，她們都沒了。
慌亂中，蓮蘿掃見桌上放著的一封信，她衝過去手忙腳亂地展開信紙，就見上面寫著：
「立刻來濟民巷、二十五號院見，若子時不見人，由你女兒承擔失約後果。」
「記住，獨自前來，不得告訴任何人，否則你見到的，只有你女兒的屍體。」
淚水澆打在信紙上，蓮蘿來不及細想，便匆匆忙忙地跑出院子，跌撞著趕往濟民巷。
氣喘吁吁地推開荒巷院門，蓮蘿來不及喊叫，一柄泛著寒光的劍便橫在她脖頸前，冷冰冰的聲音跟著響起：「別叫，老老實實地走過去。」
驚叫卡在喉嚨里，蓮蘿慘白臉龐瞬間沁出層冷汗，雙腿不住發抖。
她用力握緊掌心，感受黏濕汗水，勉強保持鎮定問：「我的孩子呢？」
「進去。」黑衣人冷聲道，「別讓我說第三遍，你知道後果。」
蓮蘿用力閉一下眼，咬著唇保持冷靜，向不遠處的房門一步步走去。
「吱呀。」
將門推開，她睜大眼看向裡面，正和坐在上首的潘如暉對上目光。
霎時，蓮蘿如浸冷水，寒意從腳蔓延到全身，讓她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恐懼，目光慌亂四掃。
「別慌。」
潘如暉漫不經心地撥動著茶盞，穿著身錦衣，雖是在這種破院子裡，卻依舊滿身高高在上的傲氣，俯視著蓮蘿帶點嫌棄道：「你的女兒都好好在裡面睡覺呢，在和你談完之前，我不會動她們。」
「來，給她墊子。」
黑衣人將墊子丟在蓮蘿面前，意思很是明白。
蓮蘿咬咬蒼白唇瓣，雖不知這狗官是如何逃出來的，但為了女兒，她還是老老實實跪了下去，卑微磕頭道：「潘大人，我和潘瑞雖然撕破了臉，可我從無得罪您的地方，還請您饒過我女兒，若您有什麼火氣，只管發泄在我身上。」
「我知道。」潘如暉撥著茶，不緊不慢道，「你呢，也不過是小小賤民罷了，我不和你計較，所以才留著你女兒性命。只要你聽話幫本官將事情辦好，本官自然放你們母女離去，如何？」
蓮蘿深吸一口氣，顫著聲詢問：「您……想要我做什麼？」
潘如暉眉眼瞬間毒如蛇蠍，迸出濃烈恨意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給寧瑤下毒，毒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