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日抗蔣，夾縫裡求生存

  韓復榘主政山東期間，為了抵制國民黨中央勢力向山東的滲透，除了聯合其他地方勢力外，還利用蔣、日矛盾，聯日抗蔣，力求在蔣、日夾縫中自保。

  山東地處華北要衝，日本對山東的侵略野心由來已久。而韓復榘主魯伊始，即下令解散反日會，取締反日宣傳，逮捕國民黨黨委，取消縣黨部，驅逐劉珍年部，拒絕中央軍進駐山東等，以實際行動博得了日本人的好感。然而，他既不願受制於蔣介石，更不會給日本人當奴僕，因而在取悅日本人的同時，又處處與日本人大打太極拳，委婉抵制日本人對山東的野心。

  1935年，日本駐濟南領事館領事西田宴請韓復榘，韓復榘知道西田肯定有事要說，一開始就不停地喝酒，很快就喝得半醉。其實他酒量甚好，半醉是裝出來的。果然，西田說看中山東一處礦藏，想要得到開採權。韓復榘心裡驀然一驚，考慮到開採礦藏事關重大，這個權利送給日本人，必然遭到國人反對，無論如何不能答應。西田說完，隨即讓一位在座的中將拿出一份文件，要韓復榘簽字。

  「可是，我，我不會寫字啊。」韓復榘搖晃著身子，醉意朦朧地說。他本來口吃，再加上一些「醉意」，這個表演便有些惟妙惟肖了。

  「不會寫字如何能做了主席。」日本中將顯然不信。

  韓復榘呵呵一笑，隨即舉起雙手，做出用機關槍掃射的姿勢，口裡還「噠噠噠」地做著配音，然後說：「我會這個，憑，憑這個，足以當上主席。」

  西田碰了個軟釘子，只好將這個任務交給日本駐濟南武官花谷正。花谷正從日本東京和青島找來兩名名歌妓，在濟南商埠昇平街一家日本妓館宴請韓復榘，想把韓復榘灌醉，讓他在出讓礦藏開採權的合同上簽字。韓復榘到達妓館門口後，只留下一名副官在身邊，對其他人說：「你們都走吧，我給你們打電話時再來接我，沒打電話，就不要來。」

  接著轉身走進妓館，花谷正攜兩名美貌歌妓立刻迎上，將韓復榘簇擁至一間布置講究的房間裡。席間，兩名歌妓使出渾身解數，給韓復榘灌酒，韓復榘酒量頗佳，卻也喝得迷迷糊糊了。兩名歌妓將他連拉帶推弄到桌邊，一左一右給他按摩。花谷正乘機拿出合同，誘逼韓復榘簽字。

  被打發回去的隨從見時至半夜韓復榘也沒來電話，擔心發生意外，便請省政府顧問同去妓館，顧問對韓復榘說：「主席，南京來了十萬火急的電報，立等復電，不能喝酒了，快回去吧。」不等韓復榘回答，幾名隨從立刻上前，架起韓復榘就走，花谷正想阻攔，卻沒有理由，只能任到手的鴨子飛走。

  此後，礦藏開採權一事擱淺，日本人沒有繼續為難韓復榘。其實韓復榘與花谷正早有默契。花谷正1933年被派到濟南，專門負責拉攏收買韓復榘，兩人過從甚密。韓復榘每次與花谷正會談，身邊只有日語翻譯朱經古，談話內容也只有朱經古一人知道，對其他人包括韓復榘的心腹部屬也是絕對保密的。

  由於兩人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一致，韓復榘對日本人不十分破格的要求，一般也會滿足，因此日本人覺得韓復榘可以合作，可以利用。但日本人對韓的利用不在一時一事，而在於最後掌握整個山東省，因此在某些方面也能體諒韓復榘，並給予一定的寬容，如礦藏開採權的擱淺等。

  當時山東境內住著許多日本人，十有八九開洋行、設妓館，並雇用中國流氓看店，稱之為洋奴。這些洋行大多從事走私販毒業務，韓復榘明令禁毒，打擊走私販毒，逮捕的毒販大多是這種洋奴。但每次逮捕洋奴後不久，就被日本領事館保釋，屢抓屢釋，屢釋屢犯，韓復榘火了，密令偵探隊隊長劉耀庭率隊員喬裝成土匪，夜間闖入洋行和妓館，抓走幾十名洋奴，就近押至山里活埋。此舉果然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從此很長一段時間裡，洋行、妓館裡的洋奴不敢外出拉生意。

  對此，西田曾找到韓復榘說：「你要對山東境內的治安負責，必須立刻破案，保證不能再有類似情況發生。」韓復榘則笑眯眯地說：「您放心，我們正準備大舉清剿，待逮到巨匪劉桂堂，這案也就能破了。你們商店如果需要我負責保護，我有的是軍警。」西田無話可說，只好離去，後來再沒提及此事。

  1935年，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極力鼓吹「華北明朗化」，企圖搞「五省（冀、魯、晉、綏、察）三市（平、津、青）自治」，花谷正因此加緊對「山東獨立」的謀劃，幾乎每天跑到韓復榘處密謀。韓復榘一人做主，顯然答應了他的要求。花谷正隨後去天津向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部報功。

  但如此一樁大事，韓復榘必須徵求所轄五個師師長同意，如果他們不同意，自己就成了光杆司令，既沒法「山東獨立」，原來的地位也可能不保。11月上旬，韓復榘將孫桐萱、曹福林、谷良民、展書堂及李漢章五位師長召至省府辦公室，向他們提出「山東獨立」的主張。豈料韓復榘話音剛落，孫桐萱便首先表示反對，他說：

  「如果主席這樣做，第三路軍恐怕走的比留的多。」

  孫桐萱在五位師長中資歷較老，韓復榘平日很聽他的話，他一開口，不僅其他四位師長唯他馬首是瞻，韓復榘也心生動搖，很快放棄「山東獨立」的想法。

  花谷正沒有料到韓復榘會變卦，屢次請韓復榘到北平「協商」事宜，韓復榘均委婉拒絕。但日本人仍對韓復榘抱有很大希望，此後更抓緊拉攏收買。1935年11月22日，日本松井大將攜歌舞團至濟南，討好韓復榘，希望他參加「華北五省自治」。1936年3月，土肥原特地到濟南拜訪韓復榘，請他同意「山東自治」。後來，日本駐華大使川越又到濟南挑撥韓復榘同蔣介石的關係。但無論日本人如何努力，韓復榘就是不肯明確表態。

  1936年5月，西田請韓復榘喝酒。韓復榘赴宴前，在聯合辦公處吩咐部下說：「馬上從辛莊兵營調幾門迫擊炮，裝在卡車上運來。我要是兩點鐘不出來，你們就開炮，震懾他們一下。」交代完後，自己又帶好手槍。

  果然，西田在宴會上就「華北自治」逼韓復榘表態，韓復榘模稜兩可，不做正面回答。西田說：「只要您同意自治，我們的軍隊保證不進入山東，您繼續安安穩穩地做您的主席，這樣多好。」韓復榘則說：「你們不打我，我不打你們，今天如果不讓我出去，我的軍隊很多，還有迫擊炮，會馬上包圍你們，大家的下場可想而知。」

  西田的一位隨從軍官見韓復榘態度強硬，心中不悅，說道：「我們日本有很多飛機，幾個鐘頭即可把濟南炸成平地。」韓復榘當即站起身，說：「我有高射炮，能把飛機打下來。」此時參謀長劉書香已經將迫擊炮運來，圍著日本領事館轉了好幾圈，給韓復榘助威。在此情況下，西田只好作罷，放韓復榘回去。

  但隨著局勢的緊張，韓復榘對日本人的太極拳越打越艱難，他感到，同日本人攤派的日子就要到了。1937年，日本要使「華北五省自治」具體化，花谷正對上司保證，一定會讓韓復榘明確答應「山東獨立」。然而，當花谷正滿懷希望來到韓復榘的省府辦公室，讓韓復榘表態時，這次韓復榘不再含糊，而是一口回絕。花谷正感到無法向上司交代，顏面掃地，竟當場拔出戰刀，欲剖腹自殺，幸虧朱經古及時阻攔，花谷正方自殺未成。

  花谷正不肯善罷甘休，隔天晚上，他又喝得醉醺醺的來到韓復榘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韓復榘對面，厲聲道：「我告訴你，你必須答應山東省自治！」韓復榘瞥了花谷一眼，不予回答。花谷火了，霍然站起，拔槍對準韓復榘的頭：「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韓復榘見花谷正動了真格，忙敷衍說：「別急別急，咱們慢慢商量。」隨後趁花谷不注意，一把奪過手槍，這才鬆了口氣，虎起臉說：「你說的什麼華北五省自治，我不當家，做不了主。你到南京找我們政府交涉去，以後別來煩我。」接著又補充一句：「我讓你們日本自治行嗎？」花谷正雙目圓瞪、面紅耳赤，拂袖而去。

  為抵制日本入侵，韓復榘也採取了實際行動，他制定了「三年計劃」，在全省範圍內訓練壯丁，同時大量宣傳抗日思想，1936年6月25日，他對《山東民國日報》等九家報社社長發表談話，說：「比如有妄想壓迫山東者，我山東亦絕不示弱。」對於日本人抗議山東中學課本中的反日言論，韓復榘鼓勵教育廳長何思源說：「不用理他，有我給你頂著。」對於參與「華北五省自治」的人，韓復榘公開與之決裂，天津市長蕭振瀛為母親祝壽，給韓復榘發來請帖，韓復榘卻回了一幅輓聯，並對手下說：「都快死了，還做什麼壽！」

  在韓復榘與日本人拉拉扯扯期間，蔣介石不得不對韓復榘做出讓步，但又擔心韓復榘落水，宣布「山東獨立」，於1937年春派人到濟南，告訴韓復榘，只要他跟著蔣介石走，走到哪裡，軍政大權都一定是韓復榘的。韓復榘則表示，一定追隨蔣介石，抗日到底。

  隨著韓復榘與日本人公開決裂，蔣介石向韓復榘正式發出邀請。3月29日，韓復榘偕部下數人前往杭州覲見蔣介石。途經南京，受到軍政部長何應欽、交通部長俞飛鵬等人的隆重歡迎和招待。3月31日，韓復榘一行抵杭，他剛一下車，等候在車站的軍樂隊便奏起軍樂，浙江省主席朱家驊、侍從室主任錢大鈞及在杭黨政要員紛紛前往車站迎接。當天中午，韓復榘覲見蔣介石，匯報山東軍政情況。當晚，蔣介石設宴款待韓復榘，席間兩人有說有笑，頗有盡釋前嫌之感。4月1日，蔣介石偕韓復榘赴滬，3日又在家中設宴款待韓復榘，對韓復榘關心備至。

  而韓復榘從此次離濟，蔣介石不僅特派一大批軍警沿途保護，還從上海調去200多名特務負責韓復榘的安全，以防日本特務行刺。對此，韓復榘頗為感動。

  但這時誰也不會料到，4個月後，韓復榘竟抗旨不遵，不戰而退，一路敗逃，將大半個山東省「讓」給了日本人，並為此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