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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法論處,一騎白馬歸西

2024-08-08 05:22:58 作者: 楊帆
  抗日戰爭爆發後,韓復榘的第三路軍擴充為第三集團軍,韓復榘升任總司令兼第五戰區副司令長官,負責指揮山東對日作戰,承擔黃河防務。

  1937年9月,華北形勢吃緊,蔣介石命令韓復榘撥兩師兵力歸馮玉祥指揮,韓復榘置若罔聞。當時馮玉祥是第六戰區司令長官,負責津浦線北段對日作戰。10月,日軍攻陷滄州,逼近山東,馮玉祥再次請求增援,蔣介石也電催韓復榘出兵,韓只得派出曹福林的第二十九師和展書堂的第八十一師增援,但態度始終是消極的。直至德州失守,韓復榘的兩個師才開始反擊。展書堂部自禹城一路北進,先後收復德州、桑園,直指滄州、馬廠。此時已是11月,就在展書堂部連打勝仗之時,韓復榘突然下令撤軍,令全師將士大為困惑。但軍令如山,不得不撤。

  一向把地盤看得重如生命的韓復榘,本應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值此關鍵時刻撤軍,必然事出有因。原來,為了防止日軍渡河,韓復榘早在9月向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要求,調30門重炮至黃河南岸,以便固守。李宗仁一口應允,將駐徐州的史文桂炮兵旅調到山東泰安。但蔣介石聞報後,對一旅炮兵調到山東聽韓復榘指揮,心中不滿,於11月初,下令調走了該重炮旅。

  聽說重炮旅開拔,韓復榘氣得破口大罵:「蔣中正這哪裡是抗日,明明是藉機消滅異己!」相對於地盤來說,保存實力更為重要,於是下令將支援馮玉祥的兩師兵力撤回。

  韓復榘撤軍後,日軍很快反撲南犯,不久便逼近黃河北岸,濟南危在旦夕。在全體官兵強烈要求出戰的情況下,韓復榘於11月13日親自出馬,渡過黃河,與馮玉祥一起到前線督戰。馮玉祥率韓軍曹福林師與展書堂師在禹城阻擊正面,韓復榘率手槍旅與李師從濟陽阻敵左翼。

  韓復榘到濟陽後,立刻為日軍所偵知,日軍從臨邑、商河派輕裝甲車別動隊襲擊濟陽,將韓復榘所率不到百人圍困在濟陽城關一個村鎮,由裝甲車數輛配合飛機數架,將該村鎮團團圍住。韓復榘經隨從拼死相救,才騎摩托車衝出重圍,逃回濟南。

  此次黃河北的抗戰,其他戰場戰鬥也十分激烈,日軍出動幾十架飛機輪番轟炸,韓軍雖殲敵甚眾,但也損失慘重。撤回濟南後,韓復榘認為此次失敗在於武力懸殊太大,沒有大炮根本無法對付日軍的裝甲車與飛機,失敗勢在必然。

  日軍很快進逼到黃河北岸,占據鵲山,向濟南開炮。又調來遠程炮彈,直接越過城區轟炸千佛山。韓復榘為躲避日軍炮彈,此時已遷到千佛山寺院居住,其家眷已撤往豫西,同時令各機關及老幼婦孺撤出濟南。

  但日軍並沒有馬上過河進攻濟南,而是隔河與韓軍對峙,每天除了打打炮,便是派飛機丟下幾顆炸彈,或者空投通訊筒,如此風平浪靜一個多月。對於日軍來說,兵臨城下而不攻城,是對韓復榘存有幻想,企圖逼其就範,與日本合作。而韓復榘卻在做著棄城逃跑的準備。

  日本南路軍在12月13日攻陷南京後,見等了一個多月不見韓復榘有投降之意,於12月20日開始進攻濟南。21日,日軍千餘人從濟陽門台子偷渡黃河,駐守在此的第二十二師奮力抵抗,同時由師長谷良民向韓復榘報告:「日軍有千餘人於昨夜偷偷渡河,我部正與日軍激烈交戰。」韓復榘回覆說:「日軍過了黃河,沒有大炮如何擋得住,既然擋不住就不要無謂犧牲了,你們撤去周村吧。」

  日軍渡過黃河,占領周村、博山後,沿膠濟線直逼濟南。洛口北岸的日軍也向濟南開炮,濟南西面也受到日軍炮擊。韓復榘向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請求增援,被拒絕後,便決定放棄濟南,他對蔣介石駐濟總參議蔣伯誠說:

  「現在濟南三面受敵,我軍沒有重炮,難以固守,我決定撤退,等候中央增援,再行反攻。」

  「先請示蔣委員長再決定吧。」蔣伯誠勸道。

  「我已下令各軍向泰安撤退,你不走我先走了。」

  韓復榘在撤出濟南之前,以「焦土抗戰」為名,縱兵在濟南各大銀行、洋行、工廠、倉庫大肆燒殺掠搶,並炸毀濟南電燈公司、章丘及博山礦區,將省政府及各廳處、高等法院、兵工廠等建築物付之一炬。

  韓復榘撤退到泰安後,收到蔣介石發來的十萬火急電報,命令他不得放棄濟南,韓復榘嘀咕說:「我都到泰安了,還提什麼濟南?」

  李宗仁得知他已退到泰安,即電令固守泰安,即使最後泰安不守,也要節節抵抗,撤守兗州。總之務必控制津浦線,以防禦守備徐州之北大門。

  但韓復榘非但不守泰安,而且跨過兗州直接去了濟寧。當火車停在濟寧站時,蔣伯誠方從夢中醒來,急問:「不是讓我們最後撤守兗州嗎?」韓復榘說:「都到濟寧了,還提什麼兗州?」


  由於韓軍撤向津浦線側翼,津浦線上泰安、兗州等地未留主力駐防,徐州北大門洞開。李宗仁當即發電責問韓復榘因何不守泰安,韓復榘回電說:「南京不守,何以守泰安?」令李宗仁氣憤至極。

  隨後韓復榘又從濟寧退至巨野、曹縣。他原準備退到豫西南及鄂北、陝南一帶的山區,避開日軍鋒芒,割據地盤,保存實力。但河南駐有第一戰區的部隊,退路受阻,只好暫駐巨野、曹縣,伺機而動。

  韓復榘不服從命令,不戰而逃,受到軍法制裁已是理所當然,而促使蔣介石對他痛下殺手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便是他與四川省政府主席劉湘的密謀倒蔣。

  劉湘與蔣介石素有矛盾,曾多次密謀倒蔣。日軍攻占南京後,蔣介石及國民政府遷駐武漢,並準備進入四川。劉湘不願讓蔣介石及國民政府進入他的地盤,遂生倒蔣之意。韓復榘與劉湘素有聯繫,認為蔣介石入川正是倒蔣的好機會,兩人一拍即合,不僅頻繁以電報聯繫,還派心腹互訪。

  但韓復榘沒有想到,此事會被蔣介石探知。此時,劉湘正在漢口住院,韓復榘派代表去醫院與劉湘商議倒蔣方案。由於韓復榘還拉攏了第一集團軍總司令宋哲元,所以計劃由劉湘封住蔣介石入川之路;韓復榘開赴南陽、襄樊、漢中一帶,宋哲元退至潼關以西,兩軍從背後包圍蔣介石,與劉湘對蔣介石形成夾擊之勢,再向全國通電聯合倒蔣。

  不幸的是,蔣介石對劉湘早有防備,劉湘住進漢口醫院時,便令軍統特務頭子戴笠暗中監視劉湘。戴笠同劉湘的副軍長、與劉湘素有矛盾的范紹增悄悄在劉湘病房隔壁的房間住下,監視劉湘的一舉一動,韓復榘代表來訪自然沒有逃過他們的監視。

  為了得到韓復榘、劉湘的密謀內容,戴笠截獲兩人往來電報,令人破譯電報密碼,獲得電報全部內容,報告給蔣介石。與此同時,宋哲元也不願冒險倒蔣,與韓復榘表面周旋,暗地裡卻將此消息報告蔣介石,蔣介石為此下決心殺掉韓復榘。但誘捕韓復榘,蔣介石頗費了一番心思。

  1938年1月7日,李宗仁按蔣介石指示,在徐州召開第五戰區軍事會議,電召韓復榘到會。但韓復榘因近期與李宗仁多有摩擦,不想前往,便派代表何思源前去。李宗仁見韓復榘沒到會,十分失望,會後叮囑何恩源:「回去告訴你們主席,過幾日蔣委員長召開會議,他必須親赴!」

  蔣介石遂定於11日在開封召開「北方抗日將領會議」。8日,蔣介石親自給韓復榘打電話,親切地說:「我決定召集華北各部隊團長以上軍官在開封開個會,向方兄,你可一定要到,我們好好研究研究下一步怎麼打日本人,帶上你的副軍長、參謀長。一定要到啊!」

  韓復榘接完電話便與部下商議,部下都勸他不要去,認為蔣介石居心叵測,他剛剛抗旨不遵,蔣介石不會善罷甘休。只有蔣伯誠主張韓復榘親自赴會,因為此前他接到蔣介石密令,讓他務必勸說韓復榘親自參加會議。

  韓復榘也認為值此全面抗戰之際,蔣介石也不至於把他怎麼樣,他對部下說:「就算違抗命令,濟南沒守,又如何?最多撤職,還能殺了我不成?再說南京不也一樣,失守的多了,那些責任誰負?」

  恰巧那天夜裡韓復榘做了一個夢,夢見騎著一匹白馬飛快地向西奔馳。當天就接到蔣介石令他赴開封開會的電話。韓復榘身邊有一個隱藏的南京特務「青天鑒」,常為韓復榘占卜釋夢。韓復榘在如此關鍵時刻得了這樣一個夢,即請青天鑒解夢。青天鑒乘機說:「主席夢見騎馬向西飛,說明西方有好運在等著您。開封就在西邊,主席應快馬加鞭去開封,此去定會洪福齊天。」

  韓復榘對青天鑒的話深信不疑,但他想的「洪福齊天」不僅僅是開封之行,更多的是不久他的隊伍將西下,與劉湘共同倒蔣,到那時他的夢想將成為現實。於是,韓復榘毅然決定,赴開封開會,並信心十足地對左右親信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豈不知此一去並非洪福齊天,而是命歸西天!

  1月9日,韓復榘偕第十二軍軍長孫桐萱、參謀長劉書香、處長張國選,旅、團長數十人和一個營的衛隊,抵達開封。

  由於事先通知,為避免日本飛機干擾,會議定於夜晚召開。1月11日下午6時許,韓復榘與孫桐萱等人坐汽車赴河南省政府參加會議。汽車抵達省政府時,即見大門口電燈旁,赫然貼有一張通知,上面寫著:「參加會議的將領請在此下車」,並有軍警憲兵指揮停放車輛。

  韓復榘的汽車停好後,一行人下車,與其他參會將領一起往裡走。走至第二道門口時,只見左邊屋門上貼著幾個大字:「隨員接待處」。跟隨韓復榘的三個衛士和孫桐萱的一個衛士只好留在此處。

  韓復榘和孫桐萱繼續向前走,一路上和同時參加會議的將領們說說笑笑,又來到「副官處」,這裡貼著一張通知:「奉委座諭:今晚高級軍事會議,為慎重起見,所有到會將領,不可攜帶武器進入會議廳,應將隨身自衛武器,暫交副官處保管……」當時所有與會將領紛紛留下手槍,韓復榘也沒多想,即交上隨身攜帶的兩隻手槍,接過收據後進入會議廳。


  韓復榘剛坐定,第一戰區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劉峙便在他身邊坐下,兩人相視一笑,算是打過招呼。會議7點鐘開始,會場內約有數百人,蔣介石親自主持會議,一上來就說:

  「我們抗日是全國一致的,這個責任重大,是我們每一個將領義不容辭的。可是,竟有一個高級將領放棄山東黃河天險的陣地,違抗命令,不戰而退,連失數大城市,使日寇順利進入山東,影響巨大。我問韓主席,這是不是你的責任?」

  「濟南不守我負責,南京、上海不守誰負責?」韓復榘並不懼怕蔣介石,當即頂撞道。

  「那自有人負責,不用你管!」蔣介石拍著桌子說,臉色變得鐵青。

  韓復榘還想反駁幾句,身邊的劉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頂撞蔣委員長,韓復榘這才停住。散會後,韓復榘朝門外走去,劉峙跑過來攔住韓復榘說:「向方兄,委員長發火的時候,你就少說兩句嘛,有什麼不滿私下裡說開就好,何必當面頂撞呢。委員長也覺得適才說得過分了,讓你留一下。」

  韓復榘此時仍不懷疑有他,點點頭答應了。在劉峙的帶領下,韓復榘從會議廳側門走出,院子裡停著一輛小汽車,劉峙熱情地拉開車門邊說:「這是我的車,上去吧。」韓復榘上車後,劉峙卻沒上車,而是說:「我就不去了,他們會帶你見蔣委員長的。」話音未落,就把車門關上了。

  這時,韓復榘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但為時已晚,車子立時開動,前面副駕駛座上的人舉著槍爬到後面,坐到韓復榘身邊,小聲對韓復榘說:「你被捕了。」這時,韓復榘透過車窗向外望去,沿途竟布滿憲兵崗哨。

  汽車抵達火車站後,兩名特務一左一右將韓復榘押上火車,車廂內也儘是憲兵和特務,韓復榘已是插翅難飛。列車中間不停,連夜直奔漢口,漢口下車後,又至碼頭渡江到武昌,最後,韓復榘被押進武昌市平閱路33號內院一座二層小樓上,這座小樓曾是軍統大本營。

  蔣介石抓捕韓復榘後,為防止其部下生變,當天夜裡便召見孫桐萱,對他宣布韓復榘的罪狀,孫桐萱磨破嘴皮請求蔣介石對韓寬大處理,起碼留他一條性命,蔣介石表示「考慮考慮」,隨即拿出幾張字條交給孫桐萱,對他說:「你當第三集團軍副總司令,曹福林當津浦路前敵總司令,于學忠任第三集團軍總司令,你聽于學忠的。你馬上回曹縣整頓隊伍,繼續抗戰。」隨後,蔣介石又召見韓復榘的其他重要部下,一一對他們進行安撫。

  韓復榘被抓後,孫桐萱四處托人說情,均無濟於事。孫也曾求救於李宗仁、白崇禧。但兩人都說韓復榘違犯軍紀,不好去說情。後來孫桐萱又派張鉞攜6萬元巨款去漢口活動,多方托人營救韓復榘,最終未能奏效。韓復榘的妻子高藝珍也曾求見馮玉祥,希望韓復榘的這位老上司能幫韓復榘說句話,但馮玉祥拒絕接見。

  韓復榘被抓捕後,1月19日,蔣介石組織了高等軍事法庭,由軍政部長何應欽任審判長,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鹿鍾麟、武漢行營主任何成浚為審判官,另有軍法官二名,於1月22日下午對韓復榘進行審訊。除審問「不遵命令,擅自撤退」外,還問了「勒派煙土」、「搜繳民槍」等問題,但不過寥寥數語,然後草草收庭。

  1月24日晚7時左右,兩名特務來到韓復榘被關押的房間,對韓復榘說:「何部長請你去談話,請跟我們走。」韓復榘信以為真,趕緊跟隨特務下樓。在樓梯拐彎處,他透過窗子向外望去,忽然看見院子裡站滿荷槍實彈軍警,方知大難臨頭,當即說:「我的鞋子不太合適,回去換一雙。」

  然而,韓復榘剛一轉身,後面即響起槍聲,韓復榘在槍聲中倒地,頭部中兩槍,身中五槍,當場斃命,享年48歲。

  韓復榘死後,《中央日報》刊登韓復榘五大罪狀,並聲稱對其審問多次才判處極刑。

  1月25日早晨6時,韓復榘屍體入殮,暫厝於武昌長春觀。不久,韓復榘的大姨太紀甘青與其親信張鉞等人前往武昌,將韓復榘安葬在湖北與河南交界的雞公山公墓。墓前立有石碑,上刻「韓復榘之墓」五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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