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黎明與黃昏》
八月的最後一星期。
對於小樽市而言，這時候是季節交替的重要時間，象徵著夏季向秋季的過渡。
氣溫變得涼爽，楓葉逐漸轉紅，美麗的秋景也隨之到來。
雖然藤井樹很想把吹奏部的訓練時間多抓一些，但高中生活嘛，難免會中途多出來一些額外活動。
藤井樹也打算認真享受這次文化祭。
「欸！藤井老師，你說我們社團要不要在這次文化祭出一個節目啊。」教職工辦公室，赤井木子將頭探到了隔壁藤井樹的位置，他盯著電腦很專注，好像在敲什麼東西。
「藤井老師？阿樹！」赤井木子又喊了兩遍。
「什麼？」藤井樹停下手。
「我說，我們吹奏部要不要在文化祭上準備節目。」
赤井木子又將頭探了探，側在他肩膀上旁看他的電腦熒幕，「話說你在寫什麼？這麼認真。」
「舞台劇的劇本。」藤井樹也不掩飾。
赤井木子注意到這個word文檔的標題，「《黎明與黃昏》？你寫的是什麼？北歐神話？」
「什麼北歐神話.那是諸神黃昏。」
「黎明與黃昏，諸神與黃昏，這不差不多嗎？」
「哪裡差不多」
藤井樹無力吐槽。
「題材和內容呢？是什麼。」
赤井木子多看了眼他正在寫的劇本，大多數是些細枝末節的台本對話，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只看到有個「黎明公主」的角色好像身處於一個密林。
藤井樹捏著下巴想了想，「應該算，奇幻童話吧。」
赤井木子坐回原位，盯著藤井樹的同時，思考起來，「為什麼選童話這個題材？」
「童話簡單，易懂，還很適合出演，即便大家因為排練不夠水平不佳也會因為題材本身是童話的原因而選擇寬容。難不成你想要在這有限期內排練一場《凡爾賽的玫瑰》？」
解釋沒什麼問題，但赤井木子就覺得有些怪。
「總覺得阿樹你的安排，沒這麼簡單.你選角選好了？」
她思索了片刻，笑著問道，「雖然我還不知道你寫的這個劇本內容，但讓我先來猜猜怎麼樣？」
藤井樹做出請的姿勢。
「首先，主角肯定是有兩位。」
「沒錯。」
「並且還都是女主角。」
「雖然我班裡全是女同學，但這你猜錯了，一男一女，黎明公主和黃昏王子。」
「不會吧公主我知道，肯定是心春那孩子演繹，氣質絕對符合。王子.阿樹你來演？但是不對啊，老師能上台麼？」赤井木子皺眉，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會是小九花吧？」
「只答對了一半，」藤井樹搖頭，「恰恰相反，公主是九花月，王子是松前心春。」
「那劇情呢？」
「喂喂，木子你不是要猜麼？」
「懶得猜了，直接告訴我。」
「嗯」藤井樹捏著下巴醞釀了一下，「怎麼說呢，就是黎明和黃昏這對兄妹分道揚鑣，在經歷過一些事情後，又重新認識對方的主體脈絡。」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藤井樹在看到赤井木子恍然大悟的表情後，勉強地笑了笑，「即便我也不知道這能不能成功就是了。」
「阿樹你能想出這個辦法就已經很可以了，我支持。況且上次海邊集訓的時候，她們兩人不是關係稍微迴轉了一些？很棒，很不錯。」
「或許吧」
趁著午休還沒來，藤井樹繼續寫劇本。
他沒想寫什麼過于震撼和充滿離奇反轉的故事。
故事雖然簡單，主體結構更是從莎士比亞開始就寫爛了的東西，可一個劇本只要能讓部分人共情，那便代表著它還有著可取之處。
更何況演員還是一群高中生，難道指望她們去演《霞光映照紫之花》？
那裡面的人際關係，看著就讓人頭疼不說，一些來參觀的家長也會看得直皺眉頭。
只是藤井樹邊寫，又邊擔心。
這劇本讓心春和小月演出之後沒有作用怎麼辦？
自己又該如何調和兩人之間的關係？
一上午都在寫劇本和思考之中度過。
藤井樹中午同木子提早去食堂吃午飯，中途她被她們班級的學生喊了回去。
吃完午餐，藤井樹帶著消食的意味溜達橘北校園。
「藤井老師。」
「嗯。」
「藤井老師中午好。」
「中午好。」
走在學校後苑，有不少學生對他彎腰打招呼，大多都帶有尊敬的意味。
這種尊敬的感覺累積起來，會讓藤井樹覺得自己走到哪裡腳步都有些輕飄飄的。
這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也難怪許多老師會迷失在老師的身份之中。
對於學生而言，這種「尊敬」，也是地位差距的體現。
當差距越發明顯，一部分老師就會利用這個身份來威脅一些膽小怕事的孩子。
視線透過走廊上蔓延而下的常春藤葉，藤井樹坐在石椅上，遙看向橘北皎白如月的鐘樓。
他覺得自己現在雖然根本看不過去，但和這種傢伙，至少還有著些許區別。
他繼續散步。
「有什麼事麼？」
這聲音.
不是小月麼？
藤井樹這才剛走到體育器材室的後面例行巡查，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的動靜。
他穩著腳步，靠著器材室起了青苔的混凝土牆，露出半個頭朝那邊看去。
九花月站在背靠教學樓的地方。
她面前則站著一個男生，個挺高。
兩人都穿著體育服，看起來應該是體育課剛下課。
兩人這會兒來器材室，應該是替老師還體育器材，這會兒撞上了。
藤井樹記得，這貌似是D班的同學吧，姓石倉來著，石倉同學。木子負責他們班級的英語課。
至於藤井樹為什麼記得他，是因為這傢伙在學校內人氣還不錯。
屬於有很多女生追的那種。
因為橘北男生人數稀少，這傢伙也比較帥氣。
「沒什麼沒什麼，」那男生笑著，連連擺手，「九花同學不要誤會，只是剛才在班級對抗賽的時候，我和你是對手位來著。」
「所以？」
九花月語氣冷淡。
冷淡到藤井樹在後面都想抱住胳臂。
至於她面前的男生，更因為她的冷淡而尷尬。
「我看九花同學打籃球的技術這麼好，不知道下午有沒有興趣再來打幾場籃球？當然當然，九花同學可千萬不要多想！只是打籃球而已。」
「沒興趣。」
九花月回復完就直接告辭了，只留下石倉同學石化在原地，毫不拖泥帶水。
藤井樹看得直為她的人際關係捏一把汗。
難怪小九花沒什麼朋友。
雖說跟這種陌生人不對付吧，可真的是一點禮貌也沒有。
如果換做是心春，她會用很委婉的話語拒絕，一點也不得罪對方。
藤井樹見沒什麼要緊事，搖搖頭，開始朝辦公室走去。
話又說回來。
九花月在班級里的人際關係也不行。
也就和凜花是好朋友，凜花也是，只有心春和九花月。
舞台劇肯定得要一群演員。
期間九花月和大家之間的關係會不會也是一個問題？
晚上繼續對劇本修修改改、校對，主要角色總算是確定了。
第二天，藤井樹就在早會上宣布了舞台劇的事，並告訴大家劇本的名字，以及幾個主要角色。
「大家先安靜，接下來就是選角問題。有沒有自願想要當黃昏公主的？」
「.」
教室一片安靜，只是偶爾有幾個竊竊私語，想要參加又不敢參加的樣子。
看得藤井樹想要嘆口氣、拍下腦袋。
自己這群學生。
起鬨的時候最來勁，一讓幹些正事了，各個不吱聲。
松前心春舉起了手。
「好，班長一票，還有人麼？」
「.」
教室變得更加安靜。
不，安靜這個形容詞還不足以描述這時候的狀況。
應該用「死寂」來形容。
藤井樹琢磨到松前心春舉手之後的詭異氣氛。
也難怪心春會得焦慮症。
這種狀況，大家都在顧及她背後的身份，這能交到什麼好朋友？
「那公主的哥哥黎明王子呢？誰想出演？」
九花月立刻舉手了。
而這次同時舉手的還有好多個同學。
看來大家對王子還更感興趣一些？
藤井樹數了數人，然後一一記下。
再然後是一些配角，星象師、森林精靈、黃昏女官、黎明騎士等等.
大家似乎對配角的熱情更高。
藤井樹都一一記下。
整理好了人數之後，藤井樹將提前列印好的部分台本劇情轉交給松前心春，讓她分發給大家。
台本發下去之後，整個班級都開始了交頭接耳，好奇到底是要出演什麼劇情。
藤井樹拍手打斷大家：
「報名的人都拿到台本了吧？」
「拿到了！」
大家齊齊回答。
「介於文化祭排練的時間不過半個多月，我希望大家如果真心想要參演你們所選的角色的話，請認真回去讀讀相關劇本，三天之後我們就開始角色選拔，到時候大家請準備好相關的片段，來到講台上演出，然後大家一起進行投票，優勝者就是正式角色，然後開始正式選拔。」
三天。
班級里又慌亂和緊張了起來。
藤井樹這次沒有打擾大家的討論，只是在宣布所有事宜之後離開教室。
離開之前，他注意到第一排的松前心春拿著劇本，特別專注地在查看。
時間來到中午。
藤井樹才剛吃完午飯，松前心春便抱著劇本，急急忙忙地來到他的跟前。
「藤、藤井老師！」
她很著急的樣子。
「什麼事？」
「這個——」
松前心春抱著她懷裡的部分劇本，表情急切，「不知道藤井老師可不可以提前把全部劇本發給我？」
藤井樹外面沒什麼表情，但心中相當驚訝。
心春這孩子.
難道說才剛拿到第一個劇本，就已經全部看出來了？
那明明才第一回啊！
松前心春面容柔軟，略低著臉蛋，「老師這段劇情寫的是兄妹兩人因為一場古老的詛咒，王國被分成了兩個部分吧？」
「對。」
「然後兄妹二人被強行分離，各自為地，兩人為了解除詛咒，又同時踏上了尋求解藥的旅途.」
「對」
「老師您，是不是在影射一些什麼？」
「.」
藤井樹詫異。
他是根本想不到，心春真就只看了個開頭，就把自己的底褲給摸穿了。
「果然是這樣藤井老師，如果心春沒有猜錯的話，這個童話故事到最後，應該是兄妹相認了吧？從心靈之間的距離來說。」
「這麼說也沒錯。」
「那老師您是怎麼想的？或者說這個故事的結局，就是老師您所期盼的結局。」
在心春這個紅顏知己面前，藤井樹只能承認，「我肯定是這麼想，才會寫出這樣的結局來。」
「難怪老師您想要我來當女主角.兩個主角，小月應該也是吧？」
「如果她真的想當的話，我想班級里沒有能比得過她的同學。」
「.」
松前心春將懷裡的劇本又抱緊了一些。
「那藤井老師，可不可以將全部劇本都發我一份？我想回去看看」
事到如今，藤井樹沒有拒絕的理由。
況且三天之後本來就要交給松前心春這孩子。
以這孩子的文學功底，她很難不看出來自己的意思。
藤井樹選擇答應她。
「那先跟我來辦公室吧。」
「嗯。」
來到辦公室，藤井樹將抽屜里列印出的完整劇本交給松前心春。
少女認真接過。
「老師，我看完之後會聯絡你的。」
「行，途中有什麼問題，儘管說。」
「嗯。」
松前心春離開了。
藤井樹在看到她的水手服消失在視野之中後，背靠起了工學椅，抬頭看向天花板。
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心春在明白自己的想法後，會作何選擇。
她那麼聰明，不可能看不懂劇本中影射的故事。
下午繼續上課。
上完課之後回家，然後和小九花一起吃晚飯，被她監督著洗衣服，想偷懶嘗根煙，還被她皺著眉頭阻止。
時間來到深夜。
松前心春發來了消息。
[老師，劇本我讀完了。]
藤井樹停下手中的教案工作，拿起手機，「心春有什麼想法麼。」
[大致理解老師希望的事情了，但是老師好像寫漏了一些劇情，那便是結局。兄妹兩人如何化解一場不可調和的矛盾。]
「沒有結局。」
[沒有？]
「是的，沒有但並不是沒有解決方法，這樣就是為什麼我中午會那麼回答你。至於為什麼我不寫，我想留到舞台上，你們二人的即興發揮。黃昏公主和黎明王子兄妹二人經歷過種種事情之後、解除誤會互相理解之後，屬於他們自己的選擇。在這點上，即便是我創作者，也不能進行過多的干涉。」
[也就是.老師並沒有寫結局。]
藤井樹盯著手機屏幕，打了一大串解釋的話，希望心春理解自己的想法。
可是打了一百多字，又全刪了。
他覺得這樣解釋很不妥、很多餘。
刪除過後沒兩秒，心春發來了消息。
[我.明白了，謝謝老師深夜了還願意回復我。夜深了，老師應該儘早休息才是，晚安。]
「嗯，晚安。」
只是將這條消息發送出去，藤井樹便像是脫了神一般地將手機放下。
他拿起筆，繼續作為老師的工作。
我明白了
他想起心春的剛才那個回復，內心嘆氣的同時，還是由衷希望，心春真的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