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邊上候著顧盛海伸長脖子，踮著腳翹首以盼。
現下看到母親捏著房契看了半天，終是不肯鬆手，便伸手去搶。
兩人在爭奪間，紙張的一角不慎被撕壞。
疼得顧盛海心頭一緊，大力奪過來後，發現字跡和印章俱在，遂安了心，又管老太太討要起銀票。
但這一回，顧老太太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甭管二兒子再怎麼哭窮，她愣是緊抱盒子在懷，說什麼都不肯放手。
嘴裡兀自嘟囔著：「鋪子已還給你們二房，怎還不知足，還要搶我老婆子的棺材本，真是給你們臉了。」
這當著小輩和下人的面，母子二人也顧不上體統，開始極限拉扯。
他們可以不要臉，但國公爺不能站在那看笑話。
且也怕母親上了歲數，再急火攻心弄出個好歹。
便一手拉開一個，對弟弟勸解：「你先收好鋪子契書，餘下的事，我來跟母親說。倘若你們二房真打不開面過日子，到時我這個做大哥，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棄之不理。」
比起顧老太太，二爺顧盛海對這個兄長更為敬重，便聽話地退到一邊。
顧盛強這頭將弟弟安撫住，那頭又跟顧老太太商量。
「母親，您是顧家主事人，現如今兒顧氏一族，因您出了差頭，怎的也得給大家個交待。」
顧老太太眉眼一低，將懷中的盒子護得更緊了。
警惕地問：「你什麼意思？莫不是想讓我掏銀子不成？再說，這禍是顧紹懷闖出來的，他已斷腿得到了教訓，怎的你還想拉我出來擔責。」
將責任撇清，萬事先想到錢，顧盛強不明白，母親何進變得這麼市儈。
顧盛強雖語氣仍舊恭敬著，但面上的嫌惡卻在不斷加劇。
「母親，此話非也。雖懷兒有錯，可禍端皆由您冒然進貼所起，顧氏全族才被連累。所以為平息眾怒，兒子想著，您先搬到靈光寺去，那裡山清水秀，您禮佛也能靜心！再者，也是為全族做個表率，以示警醒後人不要激進。」
聞言，顧老太太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癟著嘴質問：「你這是要將我攆出衛國公府啊！」
「兒子不敢！」
顧盛強躬身向上拱手，「只是現在形勢於我不利，顧氏處在危急時刻，我怕哪日皇上再心血來潮，整治衛國公府。所以便想讓您暫且避一避，也省得煩來操心。」
聽到這字字句句，是從自己最疼愛的長子口中說出，顧老太太的心像是被密麻的針給扎透。
她眼裡凝結著一絲希望，望向顧盛海和顧彥恆，喉嚨乾澀地問：「那你們呢！也想讓我走？」
二爺顧盛海當下只在意錢，這大哥都吐口說往後會顧及自己，所以他自然站到顧盛海一邊。
「母親，大哥說得在理，您就去——」
後半句未等說出，便被顧老太太一記白眼瞪回。
「恆兒呢？」
顧彥恆拱手，「父親所言甚是。」
他說這句話時，連個眼神都未給顧老太太，可見心寒至極。
「畜生！」顧老太太被氣得發了飆，也不顧及主子的尊嚴，指著他們鼻尖大罵。
「一群忘恩負義的東西，要不是我替你們守住這份家業，這偌大的衛國公府早被你們那死爹給敗光了。是我保全住你們姓顧一脈的榮光，讓你顧盛強順利承襲的。」
「現下我老太婆子只是犯了芝麻大的小事，你們就將我的恩情一筆勾銷。你們還是個人嗎？」
噗通一聲，顧盛強跪到地上，除了趙芙蓉以外，其餘的人也一併跪下。
顧盛強衝上磕了一記響頭，「母親罵得對，但兒子還是執意如此，望您為了顧氏全族，暫且委屈一下。等事情解決後，我任由您責罰。」
「哈哈——」顧老太太拍了拍懷中盒子，恨呆呆地說：「養不熟的白眼狼啊！好，我現在就走，給你們這群壞東西騰地方，省得我老婆子礙眼。」
說完後，便抱著盒子下床。
待丫鬟給她穿鞋襪時，還在期待有人挽留她。
但直到連衣服都穿好了，滿屋子跪一地的人，也無人開口。
她作勢抬腿要走，路過顧盛強還特意頓足了一下，但卻聽到一句。
「母親先行去，明日打點好後，再派車將您所需之物送到靈光寺。」
「我呸！」顧老太太沖地狠勁地啐了一口，甩下狠話，「你們顧家的東西，我老婆子可用不起。」
阮氏顧念婆媳的昔日感情，心裡難受，對顧盛強說道：「國公爺，我去送送母親。」
說完，便起身追了出去。
而顧盛強跪了半晌，終不肯起身，是被兒子和弟弟架起。
二爺顧盛海搓了幾下手，面露難言之隱地說道：「大哥。」
顧盛強心力交瘁，扶著額坐在椅子上問：「何事？」
「我、我——」顧盛海欲說還休。
顧盛強瞥了他一眼，聲音啞冷地說道：「有事快說，有屁快放，我可沒空聽你在這兒吞吞吐吐。
「是，大哥，唉~」
顧盛海用拳頭砸了一下手心。
隨後下定決心地說道：「我就直說吧！我想帶著懷兒他們搬出去。現在我無品階在身，再賴在衛國公府上也不成體統，還望大哥成全。」
顧盛強道：「你不說，我也正有此意。皇上是對我和恆兒手中的虎符顧慮，我也怕你們因此受到牽連。既你已提出，我答應便是。」
「大哥，我——」
顧盛海就是怕喜怒無常的皇上再找茬子，將二房一起拉進去，便特意尋了個理由。
這心思一下被看穿，他竟有些愧疚和不好意思。
顧盛強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明白，你我兄弟間不用說透。若是榮宅那邊有什麼短缺，你自與我明說。」
「謝大哥。」
二爺顧盛海說完，便招手讓小廝抬著顧紹懷，火急火燎地往西跨院趕。
能離開衛國公府，是趙芙蓉一早的意思，但卻被顧紹懷否決。
現下終於得了機會，她自然對公爹的決定雙手贊成。
回去即刻命人收拾行李，先一步搬到了榮宅。
顧盛強這邊叫人將崔媽媽抬出去，又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剛剛喧雜的正房，此刻只剩下他跟兒子、兒媳。
三個人都不說話，房間裡靜謐的要命。
頃刻間變得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