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江葶順利在機場接到陸時意,兩人坐上葛慶開的車返回天景別墅園。
路上,江葶總是出神,有兩次陸時意喊了好幾遍她才如夢初醒。
「之前你在電話里說有事找我幫忙?」
男人低沉的嗓音,讓江葶再次回過神來。
反應過來後,她從背包夾層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張泛黃的照片:「她叫沈明惠,據說是我的親生母親。二十年前跟一位身家豐厚的大老闆來了江城,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陸時意沒有立即接過照片,只是隨意掃了一眼,然後看向她:「你想要我幫你打聽她的下落?」
江葶點頭。
陸時意拿過她手裡的照片,黑眸幽沉,似乎在端詳上面的沈明惠,又似乎通過她想起了另一個同樣拋家棄子的女人。
「都已經二十年,你應該也習慣了沒有她的存在。為什麼非要找她?」
江葶垂眸,指尖輕輕捏起。
她沒有回答,陸時意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如果你發現她生活得很好,明知有過你這個女兒卻當做不存在呢?」
江葶的心猛地往下一墜,臉上卻很快揚起一抹不在意的淺笑:「我只是想要個答案。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就當她也不存在吧。」
她說得雲淡風輕。
可要是真的不在意,也不會特意跑了一趟東寧縣想方設法打聽生母的下落。
陸時意的視線落在她含笑的唇畔,忽然生出一絲細密的心疼。
他把這股情緒歸結為心疼她和自己同病相憐,都有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我會幫你打聽的,照片先留我這。」
江葶笑著和他道謝。
上揚的嘴角滿含真誠,比剛剛強裝出來的笑容看起來舒服許多。
回到天景別墅園後,陸時意把江葶交給他的那張舊照片放進了書桌抽屜里,大有要冷藏起來的意思。
剛才在車上,葛慶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底,這種需要打聽的私事,四爺基本上都會交給他去辦。
可今天,直到要離開,他都沒有聽到吩咐。
葛慶頓住腳步:「四爺,剛剛太太交代的事情......」
陸時意從大班椅上抬頭,神色微冷:「我有另外的安排。」
葛慶連忙點頭,不敢再多問。
次日,也是國慶節假期最後一天。
吃過早餐,陸時意帶著江葶回了陸家老宅。
今天沒有不對盤的二房一家,氣氛比起前幾次肉眼可見地和樂不少。
不過,兩人才回來不到一個小時,就有不速之客登門。
正是江葶昨天在機場差點認錯成沈明惠的女人,應若瀾的繼母、明家二小姐明惠。
陸家大宅後面有一塊私人開拓的人工湖,占地頗廣。
彼時,江葶正坐在湖邊柳樹下陪著陸老爺子釣魚。
來見明惠的,只有陸時意一人。
兩人在一樓的書房裡隔著大班桌相對而坐。
明惠臉色緊繃,落座後開門見山地問起江葶:「讓她來見我!」
頤指氣使的語氣,誰聽了都不會舒服,更何況她對面坐的還是商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陸家四爺。
從來,只有他給別人冷臉。
陸時意看向眼前這張因為過於刻薄而破壞了原本美貌的臉。
相由心生,單從氣質來說,她和照片上的沈明惠大相逕庭,和明艷奪目的江葶更是相去甚遠。
陸時意微微後仰,強健的身軀靠著椅背,食指和中指交替扣在桌面上。哪怕不開口,也透出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泰然。
被自己的女婿這樣慢待,明惠心裡極其不悅。
礙於對方是陸時意,年紀輕輕就不輸陸老爺子當年鐵血手腕的江城陸四爺,她才勉強按下這份不適。
正要再次開口,陸時意低沉的嗓音在書房裡響起:「你是以什麼身份來找我太太的?明家二小姐?還是她的親生母親,二十年前的沈明惠?」
明惠臉色狠狠一變。
這件事明明只有她和父親兩人知道!
曾經蘇城的一切、她不願回首的那段過往,明老爺子已經幫她抹除得乾乾淨淨。
明惠攥緊手指,尖銳的指甲掐進掌心,讓她感覺到疼痛:「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她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我今天來,只是想看看到底是誰能讓你如珠如寶一樣護著,不惜多番傷害若瀾。」
「看了之後,你又有什麼打算?逼她把我讓給應若瀾?」
陸時意的語調平緩,卻直擊明惠內心深處,她不願意承認自己這樣卑劣,「我沒有這樣想過。」
回應她的,卻是陸時意帶著嘲弄的笑容。
明惠一陣難堪,氣急敗壞之下脫口而出:「就算是,那又怎樣?她是我生的,我說的話,她就得聽著!」
「不,從今天開始你不是了。」
明惠露出錯愕的表情,不明白他的意思。
陸時意拿出兩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明老已經認出江葶,但並沒有任何認下她的意思。我希望,你也一樣,永遠不要承認你是她的生母,更不要用這個可笑的身份去利用她來維護你現在幸福美滿的家庭。」
這番話,讓明惠怒不可遏。
這只是陸時意的意思嗎?還是那個不孝女也知道了?
當年生她時九死一生,她卻不認自己?
氣怒之下,明惠漲紅了臉,當即就想駁斥回去。
可所有的話在看清楚文件內容那一刻消失無蹤,她瞬間變了臉色:「你從哪裡弄來的這些?你打算做什麼?」
這兩份文件只是複印件,卻是她丈夫應文軒的兩個堂哥貪污的鐵證。
那兩人,都在豐泰集團工作,是她一手捧上去的,如今職位都不低。
他們做得很隱秘,可也太貪心,如果事情鬧出來,只怕要有牢獄之災。
而她,也會失去將來謀奪豐泰的資格。
陸時意看到她的反應緩緩勾起嘴角,依舊是那副運籌帷幄的泰然模樣:「不是我要做什麼,而是你,應該做什麼。這份文件會不會出現在明老面前,決定權在你手上。」
這一瞬間,明惠仿佛被人用力扼住喉嚨,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時意。
他嘴角的嘲諷,仿佛在說——
看吧,連兩個不相干的應家人都比自己女兒重要,她有什麼資格出現在江葶面前?
明惠再也坐不下去,拿起包落荒而逃。
陸時意雙手插兜,姿態閒適地走近風景優美的湖邊。
隔得不遠,看到江葶拿著釣魚竿,單手托住下巴,耐心地陪著陸老爺子垂釣。
初秋微煦的暖陽透過樹蔭灑在她白皙明媚的臉龐上,陸時意的目光鎖住她上揚的嘴角,心底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他經歷過的痛苦,不會讓江葶重蹈覆轍。
找不到沈明惠,至少她心底可以保存一份美好的幻想,不用面對殘酷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