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契合

2024-10-18 01:55:33 作者: 朝辭
  「公子?可要進宮?」行之瞧著自家公子的臉色,便知道不對。

  況且他跟了公子這樣久,自然是知道公子的脾性,也正是因為此,所以方才才有些不敢告訴公子。

  「皇上都已經下了決策,本相還去做什麼?況且本相如今正在休沐,同本相有什麼干係?」衛辭青這話聽著倒是有幾分不大關心的意思,偏偏那臉色陰晴不定,看著便覺得嚇人的很,加上那周遭的氣勢越發讓人不由得緊張起來,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哪裡是渾然不在乎的態度?

  說著,衛辭青捏著象牙筷慢條斯理地開始用膳。

  若是旁人不知道的,恐怕還當真以為衛辭青並無異常。

  偏偏行之和花顏可是太知道了,大公子平日勸著都不一定肯主動吃著東西,也就獨獨同花顏一起用膳時能夠用的多一些。

  如今面沉如水的開始用膳,分明就是不對至極。

  行之有些為難地看向花顏,滿眼的求助,如此場景他確然是不知道該如何再勸,更何況此事本也不是他一個侍衛能夠說得明白的。

  花顏此時如何不是熱鍋上的螞蟻,被放在火上烤著,也沒想好要如何開口才能是對的。

  「怎麼不吃了?」衛辭青像是察覺到了花顏的緊張和侷促,也沒看她,只是待嘴中沒了食物,才開口問。

  「公子…」花顏頓時如臨大敵,抿唇想要勸解,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此時如何說話便是極為重要,而她雖然知曉大公子動怒,卻不知道具體是為了什麼,是為了皇上輕縱了五皇子?還是為了旁的一些她不知道的隱情,她是不敢貿然開口的。

  許是察覺到她不對勁和猶疑量度,衛辭青方才剛剛拿起的筷子在夾了一筷子鱸魚吃了之後,又停住了動作,森冷幽深的目光驟然就落在了花顏身上:「說說你的看法。」

  「如此朝政大事…」花顏本意是想說,從前都是在書房之內,就只有她和公子兩人,關起門來低聲說上一說倒也沒什麼事兒。畢竟她說的不管對錯,也影響不了公子的決定,公子恐怕就是當個玩笑話聽了忘了也就罷了。

  如今正堂中開闊,雖說堂中只有行之和她們兩人,但進了衛府之後總是謹慎慣了,總怕隔牆有耳,更何況此事也不是一般的朝政,牽扯到了五皇子,歸根究底怕是會牽連到儲君一事上去,豈是隨口說就能說的?

  「下去。」衛辭青吩咐行之下去,正堂只剩下花顏和他兩人。隨即看向花顏:「若是蒼梧苑中都說不得,那整個大景國也不會再有什麼安心之所了。」

  花顏想起從前大公子曾說,暗衛死士將蒼梧苑各個角落守得鐵桶一般,就算是皇上的耳目遍布整個大景國,這蒼梧苑也是一個蒼蠅都飛不進來的。

  瞧著公子的模樣,花顏心中有些忐忑,若是說出同公子意見相悖的觀點便是要觸怒公子了。

  但此事事關黎民百姓,整整一百多萬兩白銀。

  尋常百姓人家中一畝地,春耕秋收夏種冬藏,全指著天過日子,辛辛苦苦一年也不過才幾兩銀子的收成。

  而十兩銀子便足夠尋常三口之家一年的吃用,一兩銀子便夠尋常三口之家一個月的吃用,若是略微貧苦些的,一兩銀子怕是四口之家也夠了。

  整整一百多萬兩白銀,就相當於能夠十萬百姓一年的吃用!

  她自然是心中有自己的看法,眼下想要猜測公子的想法再虛偽應對一番也不是不可,可此事太過重大,她不想去虛偽那一番,還違著心地說皇上英明。


  花顏心裡百轉千回,衛辭青睨了她一眼,便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瞻前顧後不停盤算。

  衛辭青挑眉瞧著她,語氣冷硬:「不許胡亂猜測本相的心意,本相要聽你最真實的想法。若是你為官,遇見如此貪污之事,又該如何?」

  「自古哪朝哪代最痛恨的不是貪污?哪位明君帝王對於貪污一事不是嚴令禁止?貪污舞弊,一旦開始便就是枉法,成了國家與百姓對立面的人。」花顏有些忐忑地說著,始終也沒敢真的有什麼說什麼。

  她還要說什麼,衛辭青手指勾起,毫不留情地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瞧著她吃痛便挑眉道:「還敢跟本相繞圈子拖延時間,哪裡學來的?」

  花顏揉了揉額頭,有些委屈又有些恍然地瞧著他,看著公子都能和她打鬧了,應當是情緒好了一些,她索性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花顏認為,貪污一事,是最不可姑息的,若換了花顏,定是要嚴懲重罰。」

  衛辭青聞言,像是對她的說法來了些興味,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沒有說話,眼神示意她繼續。

  「官員一旦貪污,便難免上下勾結,蛇鼠一窩,剝削民脂民膏無數的同時罔顧國家法律。決不可姑息。須知姑息則養奸。百姓乃國之根本,歷朝歷代沒有哪個國家的百姓怨聲載道,還能夠長久穩定的。或許幾兩銀子在高官大人眼裡只不過是皮毛都不如,可對於尋常百姓來說便就是一家人的吃用,是維持性命之根本,民一旦困苦不堪怨聲載道,則民怨起人心亂,民心一散再強大的國家便也就走到了頭。

  況且朝堂倘若開此貪污卻並不嚴懲的先例,定有無數人前赴後繼,上行下效,上下勾結,官官相護,朝堂烏煙瘴氣,朝政自然也就失了公允,律法失了效用和威懾力,還拿何去震懾文武百官與百姓?此先例如何能開?」

  「可如今涉及的是五皇子,你當真相信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衛辭青盯著花顏,嘴上問著她,可眸中的怒氣越發淺淡。

  「呵…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花顏自然還沒有單純到相信這句話的地步。」花顏聞言難得地嗤笑一聲,是對於那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不屑和輕蔑。

  此話是對的,也是在治理國家之中應當有的公道。

  可哪裡有完完全全的公平與公道?

  權勢之下,哪裡還真的有什麼絕對的公平。

  自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是她希望的,她也知道只是希望,根本不可能實現。

  她笑著看向大公子,輕聲道:「花顏曾看過一本書,可那書卻有兩個版本,連署名的作者也並不相通。其中有一樁事,花顏記到現在也無意忘懷,今日同公子說說,以公子才智定然是能懂的。那件事在那本作者署名無名氏的版本中記載的是,前朝首富之子,幼時曾被母親虐待,後母親離世,那公子家中有錢有勸,日日同國服中的公子哥花天酒地,逍遙快活,最是紈絝子弟,可後來遇見一位女子,兩人幾番糾纏之後,那女子因為憂思成疾鬱鬱而終。自此那公子便突然浪子回頭,開始走上正道發憤圖強,不僅繼承了首富萬貫家財,還成了當時整個國家中叱吒風雲的人物,後世批語浪子回頭金不換。到此公子是否覺得還是個平平無奇的好結局?」

  「嗯?」衛辭青低哼一聲,更是慵懶低沉。

  花顏勾唇譏諷一笑,「那便再同公子說說花顏看的另外一個版本。只是與之前的不同的是,兩本書上明明記載著的事情都是同一件,偏偏上一本作者署名無名氏,更是在大景國書鋪之中銷量甚好。而花顏接下來說的那一本,不僅有作者署名,而且還是書鋪命令禁止的禁書,還是從前幼時花顏隨母親前往相國寺時,曾在一處偏僻的佛院中看見的。


  還是那位公子,同一個人。可禁書上記載的確實是他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貪贓枉法無法無天,也時常出入青樓。但那位公子因為幼年時母親的陰影,心上便有了缺陷,乃是個短袖。後他瞧中了梨園頭牌小生,可小生已有心愛之人便嚴詞拒絕。卻不想那公子竟派人將小生抓了起來,關在自己特意建造的地下府邸之中,百般褻玩虐待,幾番折磨之下,那小生慘死,甚至都沒留下一個全屍,而那公子卻逍遙法外,過的風生水起,繼承了父親的萬貫家財,成了前朝第二位首富。公子說,何其可笑,何其荒誕又何其不公?所以花顏從小便是不信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

  說著,花顏抿唇又道:「可此事事關黎民生計,就算無法嚴懲,也絕對不是幽禁三個月能夠解決的。若是換了花顏,便將除了五皇子之外的官員狠狠懲處,殺雞儆猴好讓朝堂上下文武百官都清楚,只要是枉法,便沒有哪個人能夠護得住他們。

  至於五皇子,雖不能同他們一視同仁但也不能輕輕放過,狠狠打上一頓板子,最好尋那些手上有功夫的,不傷皮肉卻能讓人痛不欲生的,讓他疼上幾個月下不來床,飲食無趣。再將他罰到東城運河上當上一年的船夫,再去莊子上種上一年的田地莊稼,最後再讓他在京城之中乞討幾個月,也讓他好好體會窮苦人家的百姓都是怎麼不辭幸勞地討生活的以儆效尤,如此整個朝堂之上的官員,就算是有賊心也沒那個賊膽了。」

  「呵…」衛辭青像是被花顏的言語逗笑了,嗤笑一聲神色倒是緩和不少,只是看著她的時候,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花顏自然聽見了大公子的笑,抬眸對上他的眼眸時,才發現他眸中情緒深得像是一團化不開的濃墨,讓她一時摸不著頭腦,小聲眨巴著眼睛問:「公子讓花顏說的,如今又笑什麼?」

  「除了你,怕是也沒人能想出這麼不按套路出牌的法子。」衛辭青答。

  說著,花顏看著便覺得公子的情緒好上了些許,至少不同方才那樣森冷嚇人了。

  花顏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垂著頭輕聲道:「公子既然要問,花顏便隨口一說,如今說完了公子就當是聽了一番過家家的玩鬧話,莫要記在心裡就是了。」

  說完,花顏卻還發現大公子含著淺笑看著自己,登時有些忐忑起來,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立馬緊張地看著他。

  結果對視片刻,大公子掀了掀薄唇,竟說出一句「餓了」。

  花顏這才反應過來,重新開始用膳,方才的事情都未曾再提起。

  也不知是此事太過重大還是什麼,大公子明明還在休沐,但午後宮裡便來了聖旨,請大公子進宮議事。

  花顏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同此次的五皇子貪污一案有關,只是究竟其中有何玄機她不得而知。

  只知道傍晚時分大公子回到府中時,二話不說便去了書房,整整一晚上沒從書房中出來。

  其中,花顏去勸過幾回都不管用。

  「姐姐怎麼今日起得這樣早?平日都要再睡上一個多時辰的。」桑桑一邊替花顏梳發,一邊問道,擔心她是不是身子不爽。

  李嬤嬤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奴婢聽行之哥兒說,公子到現在都未曾出過書房一步,行之和朔風兩位哥兒去稟報,書房中也只是草草應了兩聲。公子這樣不顧自己的身子,難怪姑娘要睡不安穩了。」

  「嬤嬤,隨我去小廚房吧。公子此時心緒怕是不佳,平日便挑嘴得很,眼下不是最愛吃的怕是瞧都不會瞧一眼的。」花顏說著。


  洗漱更衣完,花顏便去了小廚房,等做好了吃食便直奔書房。

  行之和朔風兩人苦哈哈的,那臉拉得跟苦瓜一樣,一看見花顏忙起身問好。

  「煩請二位通報。」花顏笑著道。

  行之和朔風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叩了叩書房的門:「公子,花顏姑娘做了早膳前來,請您用早膳的。」

  片刻沉寂之後,書房中終於傳來了一聲低沉喑啞的嗓音——

  「進。」

  幾人瞬間大喜過望,行之忙幫著花顏把食盒提進去放在桌上,轉眼便走了,還帶上了門。

  花顏剛進門,一本奏摺便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腳邊,嚇得她下意識擰了擰眉,才俯身將那摺子撿了起來。

  而公子端坐在書案前,向來冷漠涼薄的眉眼間全是化不來的凜冽怒氣,那氣勢仿佛要將人壓得半死。

  「你來了。」一見花顏,衛辭青才站起身,伸手捏了捏額角,少了幾分怒氣,眸中倦意反而更加明顯:「過來。」

  花顏捏著摺子到了他的面前,也沒勸什麼,只是柔聲道:「花顏替公子研墨可好?這夜裡寒涼,公子要辦公也該讓花顏陪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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