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靜將言安若安排在獨立接待室，貼心地告訴她，可以在沙發上休息幾個小時，不會有旁人進來。
言安若點點了頭，謝過汪靜。
高度緊繃將近20個小時的神經，在刑警介入後得到片刻放鬆，伴隨著眼球的酸楚感和乾澀感，視線逐漸模糊，恍惚間眼前人影晃動，似乎有人蹲下身看自己。
熟悉卻又疏離的氣息，就像隔著水霧般朦朧不清，分不清虛實。
言安若作為新生代表，在江雲一中迎新會後台攔住莫離時，雙眼猶如明亮的星星閃爍著得意，「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吧。」
莫離沒有任何驚訝的表示，只「嗯」了一聲。
他又不傻，上次分別時，言安若對他說的那句意味深長的再見，就知道這次學校表演隊受邀來到江雲一中，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在帶隊老師的默許下，她帶著莫離參觀一中，校園裡都是一年級新生，觀賞完武校的表演後，對於眼前這位表演了棍法及擒拿術的俊朗少年崇拜不已，可是誰也沒有言安若那般可以肆無忌憚的背景。
一路上，她享受到了很多又妒又恨的眼光，親熱攙起莫離的手：「阿離，你來江雲好不好？」
莫離沒有出聲，也沒有動，沉默的瞳孔微微壓緊。
少女時期的言安若，含著鑲鑽石的金湯匙出生，從小恣意張揚，對理解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只要她喜歡，就能回去要求對父親安排好這些，莫離就可以一直留在她身邊。
她要讓所有人知道，這個沉默不愛說話，但訓練有素，無所不能的少年，最親近的人是自己。
如果事情就這樣一直下去該多好。
言安若在單人沙發上睡得很不安穩，側了側身，頭歪在沙發靠背的一側扶手上，身上的薄毯滑到了地上。莫離眉頭擰了起來，無奈輕嘆一口氣，提起地上的毛毯，撣了撣灰，重新裹住言安若的肩頭。
程閔倚在接待室門外，見對方終於開竅，總算是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
莫離輕輕合上門，正準備對他伸出懲戒的小手，程閔立刻站直，切換回公事公辦的語氣，「安排一組特警來303開會。」
夜色漸漸散去，夏天清晨的陽光伴隨著鳥叫透過窗簾, 言安若眼睫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睛，幾秒鐘的短暫迷茫之後，混亂的大腦漸漸恢復清晰。
記憶的最後，是莫離淌落血珠的臉。不管過了多少年，依舊能給她帶來一陣心悸，讓她時隔五年再見，近在咫尺卻又難以企及，怕只要一閃念，便會拉著他沉入了無盡的深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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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小姐，」程閔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不用那麼緊張。」
「額，好。」說是這麼說，言安若還是在車裡直了直身體。
「我已經安排了三組便衣進去喬裝，一會洋洋送你到茂林機械廠門口，會將車隱蔽在九點鐘方向待命。」程閔的聲音不急不徐，「你按照黃江的指令將我們準備好的贖金放到指定位置就迅速撤離至安全範圍。離隊？」
「我在。」莫離的聲音有些沙啞，讓言安若的心沒出息的跟著一顫，「特警已在外圍做好布控，等黃江具體地點後，狙擊手會根據情況找點潛伏，黃江手上有槍，人質家屬交完贖金迅速回到機械廠門口左前200米的便利店，會有特警支援。」
「知，知道了。」言安若硬扛著擠出幾個字。
早已在便利店布控的莫離，聽見通訊器里言安若強裝鎮定的冷靜，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
她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樣了。
那時候的言安若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任性妄為，即便她的要求於莫離而言是那般的無理取鬧，也依舊能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大小姐姿態，盛氣凌人。然而如今，卻連說兩句話的勇氣都沒了。
言叔叔出事後，莫離卯足了勁賺錢，近乎偏執般捧著言安若脆弱的心，可收穫得卻是一張字條和空落落的家。不告而別的人，怕是沒想到五年後回國，看見她狼狽不堪的依舊是當初那個被自己一腳踹了的窮小子吧。
沉默，莫離鬱郁地吐出一口氣，「小心。」
程閔自然是聽得出這通訊器里，那位冷漠又強大的特警隊長嘴裡的小心，不是對自己說的，無聲得翻了個誰都看不見的白眼。
車停在茂林機械廠門口，言安若從後備箱拖下一個巨大的行李箱時，時間是上午十點一刻，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了快一個小時，符合人質家屬著急贖人的心理。
她就這麼站在機械廠門口，滿眼不安得張望，無論誰與她對視，都能捕捉到其神色間掩飾不住的驚慌。
「又是個外地來討生活的。」門口炸油條的老闆娘看著言安若拖著個大箱子，對著旁邊的熟客嘀嘀咕咕：「看樣子，是做那種生意的，可得告訴老姐們看好自己家男人了。」
言安若垂著頭無措，只能尷尬得用手指摳了摳旅行箱的拉杆，或許是她人畜無害得表情過於真實，讓隱藏在暗處的黃江提早給她打來了電話。
「看來，言小姐，迫不及待得想見到金先生了？」黃江的聲音通過變聲器從手機中傳來，格外的尖銳詭異。
儘管已經知道對方是誰，言安若還是被扭曲的語調嚇得後退一步，手忙腳亂得又上前抓緊行李箱，緊張得環顧四周，占用街道擺攤的小販，「錢，我帶來了，小傑，你讓小傑接電話。」
在下車前，程閔在通訊器里告訴她，交贖金之前，要確認金傑是否安全。言安若知道這有多重要，所以儘管她害怕得到的壞結果，但還是逼著自己去做驗證。
「姐！姐，你快把錢給他，他，他。」電話里傳來金傑拖著哭腔的聲音，言安若剛鬆了口氣，下一秒傳來的卻又是那刻意變聲後的尖銳。
聲音自手機聽筒中傳來，儘管很快就被掛斷，但言安若依然聽得真真切切。
既然言小姐這麼心急，不如順便來見見老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