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珍花,女,甘青省宏縣人,45歲。
接到警方的通知,她的大女兒馬秀秀隔天下午就到了。
雖然有明優的口供在前,大家多少也心裡有數。
但在規範的流程下,榮蓉還是提取了馬秀秀的唾液樣本去做對比。
DNA檢測結果證實,天青山火災現場的骸骨,確實屬於她的母親。
幾塊焦黑的切塊放在解剖室的屍檢台,馬秀秀腳底一軟,癱坐在地。
「馬小姐,節哀順變。」汪靜見狀趕緊上手攙扶。
馬秀秀身體猛地前傾,似乎想把那幾塊毫無辨認度的黑塊再看清楚些。
終於,她微微側頭,臉上血色盡褪,頭頂上的白光晃得馬秀秀睜不開眼。
哇......她不顧形象地崩潰大哭起來。
哭聲在樓道里久久迴蕩。
回到三樓重案組接待室,許荀一端著杯水上前:「馬小姐,我知道現在說再多安慰的話也是徒勞,當務之急,是找到殺害您母親的兇手。」
馬秀秀說,自己是家裡的老大,25歲,下面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父親在十年前生患重病,基本無勞動能力,無奈之下,母親只好外出打工。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母親跟著老鄉去了江雲市,在城裡一家會計事務所幹了半年的做飯阿姨,因為手腳麻利,做飯好吃,又被介紹去了一個大領導家裡做住家保姆。
前幾年都挺好的,母親每個月都按時往家裡匯錢,過年也會回來小住幾天,平日裡,自己跟兩個妹妹就照看還剩下的幾畝田地。
弟弟漸漸成年,他們那邊結婚都早,母親那年回家,就想趕緊把親事定下來。
誰知道,弟弟偏偏看上的養豬場老闆家的閨女,彩禮開口就要五十萬。
爸爸治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
就連幾個姐妹的彩禮,也用在了每個月的化療上。
除了吃飯,哪裡還有錢!
可女方偏偏不依不饒,說他們母親在城裡大官家做事,怎麼可能沒有。
既然沒有誠意,那就一拍兩散。
弟弟在家一哭二鬧三上吊,母親被他煩的年還沒過完就回了城裡。
但沒過一個月,母親又回來了,給了弟弟一張五十萬的銀行卡。
問她哪裡來的錢,她說是問城裡的東家借的。
後來,母親又說,這五十萬就當她為家裡做的最後一次貢獻,以後,別再拖累她了。
她說她沒日沒夜的幹活掙錢,每次回到家不是給我父親買藥治病,就是給破房子修修補補,還要被自己生給幾個討債鬼吸血......
許荀一跟程閔對視一眼,程閔接話問她:「所以,之後幾年,周珍花再也沒有回過家,也沒跟你們聯繫過?」
「小弟結婚那天回過一次。」馬秀秀說著說著又要抹眼淚,「她偷偷來的,被我看見了。她叫我不要告訴其他人,給我塞了一袋子錢,又著急要走。」
「你就讓她這麼走了?」程閔繼續問。
「我求她去看看爸,雖然爸一直叫我們不再去打擾她,就讓她在城裡過自己的好日子。」馬秀秀平復了一下情緒,「可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小弟結婚,她不還是躲在旁邊看。可是,可是她還是要走。」
看程閔的眼神不知道對方腦子裡在想什麼,許荀一問:「那你還記得,除了給塞錢,她還說了什麼話,或者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什麼都行。」
「沒有說什麼了,她就好像挺著急要走的。故意被我看見,也是為了把錢給我吧。」馬秀秀仔細回憶那天的情景:「還說自己換了號碼,以後就不要再聯繫了。」
程閔皺著眉。
這不是很矛盾嗎?
嘴上說著斷絕關係的話,卻還在身體力行得補貼他們。
「哦,對了,」馬秀秀似乎想到什麼:「她說,她現在在一個開百貨公司的老闆家做事,出入的女人都打扮的很時髦,叫我拿著錢,給自己也買幾件衣服,別總想著給那老藥罐子...就我爸...買藥。」
開百貨公司的老闆?
程閔聽了,不動聲色的給一旁的宋洋使了個眼色。這個百貨公司的老闆,難道就是借她五十萬的人?可真有這麼大方的傻缺,會隨手就給一個保姆這麼多錢嗎?」
宋洋回給他一個「我懂」的眼神,默默起身,退出接待室。
「馬小姐,」程閔稍作思考,又問道:「周珍花最後一次在你弟弟婚禮上,給了你多少錢?」
「十四萬三千七。」馬秀秀哽咽著說:「十萬塊整錢,用一個很高級的包裝紙裝著。剩下的錢,用報紙包著,一起裝在黑色的大袋子裡。」
程閔沒有再問什麼,只是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雖然現在說這個會徒增你的傷心,但周珍花確實是個好母親,為了她嘴裡看不上的家,一次又一次的傾其所有。」
馬秀秀的呼吸一滯,止不住顫抖起來,眼淚又大顆大顆地掉落,哭花了臉,哭啞了嗓子。
她沒出過遠門,到江雲之前,她去過最遠的地方,是每個月陪父親去省城的醫院化療。
有生以來第一次到江雲市,就是跟母親的生離死別。
都以為母親不要他們了,嘲笑他們家飛出的山雞到頭來看不上雞窩。
而其實,母親...是因為被人害了,才消失的。
「警官,」馬秀秀努力想要自己的聲音更平靜些,卻還是在抖:「我能帶我媽,回家嗎?」
程閔點頭,鄭重地開口:「當然。我們也會儘快抓住兇手。」
時間有點晚了,程閔讓汪靜帶馬秀秀去市局的協議酒店安排好住處休息一晚,便招呼許荀一去一樓花園抽根煙。
兩人行至樓梯口,正要往下走,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後面響起。
方志文匆匆趕來,表情微沉,說話的音量壓得很低:「我們查到跟尚文一起的那個司機,叫艾康,五十歲,自己買了輛小貨,平日裡接些散活,曾經多次給皇庭會所送過酒水,最後一次出現在會所的那天,正好也是監控拍到黃江進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