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還在繼續。
謂因商會和暗夜會對政府的直指還在醞釀之中,應邵凱和首領就應該對政府提出怎樣的質詢討論了八百遍。
葉芸凝這裡卻又爆了雷。
「阿寧,看新聞,又有對你的指控。」
呂京寰是契靈控制人類的事情被報導出來,其中著重聲明了葉芸凝在其識海中打下的契靈印,葉芸凝在「涉嫌殺害十一王子」的罪名上罪加一等,為「蓄意隱瞞契靈失控情況」。
應乘風先發現了這條新聞,拿給葉芸凝看。
「有點晚,」葉芸凝已經能從種種情緒中抽離出來,客觀的看待事情了,「呂京寰被契靈控制的事情很早就查出來了,要爆料早就該爆料了,不至於等到現在。」
「尤其是現在,桃心已經把阿龍救走了。」應乘風補充道。
桃心作為卡爵制裁和酒心桃魅的母體,擁有強大的實力,在靈之間都是最頂尖的存在,闖個人類的監獄救個人,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桃心救走了呂京寰,那之後的事情便是口說無憑,誰都做不得證明。
而新聞上並沒有報導出這一點。
總之,這個新聞冒出來的本該理所應當,多次的針對,似乎也不差這一會兒了,但細究起來,葉芸凝又覺得,這「天時、地利、人和」,一個都不沾邊,曝出來也沒多大用處,又不能再發一遍通緝令,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曝出來呢?
「而且,這條新聞沒有捎帶靈能研究所,」葉芸凝又從頭看了一遍新聞報導,「是的,其中一個字都沒有提靈能研究所,這條新聞和之前的新聞排列,看著引導的方向,輿論已經向著『純屬個人行為』的方向靠攏了。」
「政府要洗白靈能研究所嗎?單靠這麼兩條新聞有點牽強吧。」應乘風覺得這個猜想同樣很蠢,但一時也想不到別的答案。
「或許我們可以直接問,」葉芸凝看了眼手中的通訊,舉起給應乘風看,「或者說,已經有人來給我們送答案了。」
通訊界面上閃爍的是范浩言。
「是你與夜斯的對話起了作用?那位諾嘉學院的教授忽然起了善心,想把你從暗夜會的一灘污水中拉出來?」應乘風說道。
「夜斯和范浩言好像沒什麼交集吧?」葉芸凝思索道。
電話還在響,葉芸凝徵求應乘風的意見:「接不接?」
「接。」
葉芸凝當著應乘風的面,摁下了接聽鍵。
「葉姑娘,是我,我背著靈能研究所給你打的電話。」范浩言開口道。
「有話你說,我聽著。」葉芸凝說道。
「十一王子的死絕對有隱情,當時他倒下,你逃了,我就在皇宮,第一時間查看了十一王子的狀態,他的神情不正常,我想帶他回去做屍檢,可惜他們不讓。」范浩言的語氣很急促。
「所以我掰了一截他的手指回去。」范浩言說道。
「結果是……」
「高濃度成癮性藥物,」范浩言言簡意賅,「十一王子生前被高濃度成癮性藥物折磨,可能早就該死了,你絕對不可能是兇手。」
「所以,范師兄……」
「我據理力爭,都要在政府門前鬧起來了,他們看著證據確鑿的檢驗報告說不出話來,但依然只推脫說『會考慮』,」范浩言說著,換了一口氣,「結果今天醒來,看到了新的新聞頭條。」
葉芸凝知道這條新聞到來的前因後果了。
「所以,范師兄據理力爭,政府不得已又爆了這個雷。」葉芸凝點頭道。
「我想知道這算不算真的?」范浩言問道,「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們為什麼要誣陷你?」
「真相?對他們來說,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葉芸凝重複了幾遍,「至於其他什麼,這話我不便多說,更多的,你去問程師姐吧。」
范浩言明顯還有話,被葉芸凝抬手掛了。
「我就知道消停不了。」
「但也能打消一點我們的顧慮。」應乘風點頭道。
「沒想到范浩言這種時候,願意選擇相信我。」葉芸凝嘆了一口氣。
「因為這事情的可疑程度太高了,」應乘風攤手道,「就像你說給夜斯,他都不信,只是他的立場不允許他提出懷疑。」
葉芸凝笑了一下:「那也感謝范浩言師兄願意在這件事情上為我出頭吧,可惜,我註定要辜負他的信任了。」
應乘風拍了拍她的肩膀:「觀念的不同,這不是你的錯。」
「我們已經儘可能團結了所有能團結的力量,」應乘風舉起了手中的一張表格,「流血的事情,本來也不以幾個人的立場而改變,我們一開始的解決方法,就不是平靜的。」
「當然,過場還是要走的,謂因商會已經以應錦輝的名義上書女王,以其本人的最高權限,要求召開臨時上席會議。」應乘風說道。
「這次上席議會召開的書記員工作,交給咱倆了。」葉芸凝點頭道。
他們都尚無資格坐在上席議會的討論席和圍觀席,只能在一側記錄。
「如果純為立場,算上謂因商會,算上阿瑞斯軍校,我們能夠爭取到的票數不過三分之一,但換了個議題討論,我們有很大概率能夠取勝。」應乘風開口道。
「我們最要關注的就兩個地方,靈能審判庭,以及軍委。」
前者在基地內部的決策中占有舉足輕重的位置,甚至分擔了部分舊監察處的職責;而後者守衛基地,內部出了再多的事情,軍委都不能出意外。
兩人儘可能保持平心靜氣,領航者號的手段一環扣一環,從被打得措手不及到如今,他們終於打響了正式反抗的槍聲。
廣闊的上席議會大廳中,最中央的十八個席位被照得亮堂,使全場的目光都匯集此處。
應邵凱代表應錦輝,坐在了屬於謂因商會的位置。
交錯的雙手表現出他的緊張,剛成為新的會長沒幾天,就要作為被關注的焦點坐在這裡,換誰誰不緊張?
「所以,謂因商會發起議會表決,提出的議題是,改革『王』之選舉法案?」夜斯先開了口。
「是,女王陛下昏迷,到如今還沒有消息,十王子主政時間愈長,卻總感覺名不正言不順,謂因商會希望能得出一個更合適的中間解決方案,即對『王』之選舉的調整。」應邵凱開口道。
倖存者基地中,王的權限不言而喻,他就是這片領空下生殺予奪的神,那個位置的傳續,自然有人眼紅。
有無數人盯著,大多數人仰慕王室的尊榮,便也有相當程度的人對此充滿野心。
而現如今的王選制度,現任女王擁有一切解釋權,她說怎麼選就怎麼選,她指定誰就是誰,旁人連問個為什麼的權力都沒有。
而女王自己也把「剛正不阿」四個字貼在了臉上,像應、徐這一類的形式全都不選,挑也就從審判庭那些地方出來的孩子中挑,說了一圈,還是政府的人。
女王身體健康的時候,這當然沒問題,可她但凡出點什麼事,泛起嘀咕的人可不是一般地多。
十王子「久病初愈」,沒做出過什麼成績,也沒有什麼明面上的支持勢力,在心裡嘀咕他的人,在這十八人的圓桌上能轉三百度,謂因商會這時候提出這麼個討論議題,倒也不令人意外。
但,王之選舉,民間商會想要插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在座的政府官員未必沒有類似應邵凱的想法,只是女王情況尚不明朗,沒誰想當那個出頭鳥,應邵凱提出來了,又道是「民間組織野心昭昭」,也是個自相矛盾。
「而謂因商會提出的方案是,在王選繼承人之後,增加一道來自上席議會的考察,判定其是否有資格作為繼承人?」夜斯繼續道。
應邵凱攤手:「是的,女王畢竟只是一個人,可能會有失誤,她需要上席議會的協助,尤其是在繼承人這種大問題上,我們願意為倖存者基地做出貢獻。」
再怎麼說得好聽,謂因商會磨刀霍霍的對象都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如今的十王子。
夜斯合上了手冊:「那大家對提案的內容還有什麼疑問嗎?現在可以向應先生開口。」
「那假如女王選出的繼承人在上席議會的評判下不過關,後續如何?」來自靈能審判庭的席位舉手道。
「那當然是讓下一位繼承人頂上,以此類推。」應邵凱說道。
靈能審判庭之人明顯一喜,眼睛都亮了。
九公主已明確拒絕過王位,十一王子遇刺已死,若是十王子被判「不該為王」,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來自靈能審判庭的十二王子。
這對於靈能審判庭來說,絕對是好事!
軍委方發言人沉默不語,但也沒提反對。
周遭幾人對視一眼,齊齊點頭,示意可以開始投票了。
「投票的結果,自然不言而喻。」應乘風開口道。
「希望靈能審判庭能看懂點什麼。」葉芸凝說道。
兩人交談間,身後傳來掌聲:「挺不錯的計劃,先扳倒十王子,就覺得我沒辦法了嗎?」
兩人齊齊轉身,拍手者正是黑袍人!
雖然對方穿著把全身捂得嚴嚴實實,聲音也經過了特殊處理,但葉芸凝依然認出來了,此人和自己在皇宮所見,應該是一個人。
「黑袍人先生,好巧。」葉芸凝擺出了戒備的架勢。
黑袍人一抬手:「不用在這裡惺惺作態,你們安排的一切,不過是個笑話。」
「什麼意思?」應乘風神情冷了下來。
「如果那麼簡單地扳倒十王子就可以讓我束手束腳,那你們也太小看我這麼多年的打算了。」黑袍人說道。
他再一抬手,上席議會的大門忽然開了,一眾人走了進來。
葉芸凝瞪大了眼睛,盯著那群人簇擁的最中央的存在,是……
「女王陛下!」葉芸凝那刻都沒控制住,忍不住驚呼出聲。
林洛坐在輪椅上,臉色有點憔悴,但神情是清晰的,像是久病初愈。
葉芸凝猛然一轉,不由得開口:「於寒……女王陛下可以為於寒正名!」
「不,她不會,」黑袍人開口道,「你可以想任何辦法幫你的隊友正名,但建議不要從女王陛下這裡下手,以她在倖存者基地的權限,若是沒有她本人的默許,我做不了什麼的。」
葉芸凝心中一嘆。
政府的一切決策,一直到於寒刺殺女王卻被假戲真做之前,都有女王陛下自己的默許或推進,於寒的事情發生,怕也是與自己脫不了關係。
「你可以指望任何人,但你指望不了高位上的王。」黑袍人說道。
「這是屬於王的覺悟,也該是屬於你的覺悟。」
一聽「覺悟」兩個字,葉芸凝便直覺不好。
葉芸凝看向台下:「所以,女王陛下出現在這裡……」
女王看著圍成一圈的上席議會之人,眼神凌厲起來:「怎麼,趁著我病重,這是要造反嗎?」
夜斯第一個低下頭,裝作隱形人。
齊刷刷的視線轉向應邵凱,這個會議的發起人。
應邵凱也沒想過自己第一次直面女王陛下是在這種場合,「倖存者基地中沒有人不愛戴女王陛下」,應邵凱面對這個女性的時候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儘管女王陛下還坐著輪椅。
他強裝鎮定,把提案的具體內容又複述一遍,末了,便是「也想為女王陛下分憂,為倖存者基地盡一份心力」。
「以及,謂因商會對十王子的執政確實有所猶疑,畢竟到了如今,十王子都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過面。」應邵凱說道。
——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那執政者是人是狗還都不知道呢。
「女王陛下久病初愈,不帶著十王子殿下一起來上席議會嗎?」有人跟著追問。
「十王子,是我派出的人,這些天頂在前面,真是難為這個孩子了,」林洛開口道,「這麼做,會引起某些人的質疑也不奇怪,但如果不這麼做,有些事情只會更亂。」
林洛說著,一揮手:「出來和大家解釋一下十一的死。」
走出來的人是范浩言!
「成癮性藥物」「從女王遇刺倒下之日開始」「控制」「死亡」……
一個一個的詞從范浩言嘴裡蹦出,眾人的視線轉了又轉,都不知道該看向哪裡了。
「現在正是十王子主政,都有人害了我的十一,若是沒有十在面前頂著,有些人是不是已經要謀權篡位了?」女王的聲音很有力。
「所以,我決定,從今天開始,罷免十二的王子身份,也請某些人,好自為之。」林洛開口道。
眾人的視線終於不再避諱,齊刷刷轉向了靈能審判庭的方向。
「我們沒有!」那代表者猛地站了起來,「有些話,還請女王陛下明示,謀害皇室成員,可不是小罪過……」
「我不打算追究,畢竟有道是法不責眾,」林洛態度傲慢,「誰還有什麼意見嗎?」
代表者無聲了。
「女王不可能什麼都意識不到,」葉芸凝盯著場下,「她不可能什麼都意識不到,十一王子明明是……」
黑袍人攤手:「我以為葉同學知道,真相沒有意義,決定看法的,只有目的。」
葉芸凝神情一凝:「女王的目的是……」
「以及,十王子身體欠佳,不用諸位說,我就知道他撐不了太久,即日起亦決定廢除其身份,讓他好好治病。」
所有人都不由得坐直了。
「而我,將重新任命我所認可的第十三位繼承人,我的十三公主——葉芸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