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來的王金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戶推開一個縫,想看看院裡那棵早老槐樹。
結果入眼的卻是樹底下圍成一圈的兄長們。
隨著堂屋門打開的吱嘎聲響起,就聽母親一聲驚訝:「你們……這是?」
王大虎揪了揪頭上亂糟糟的頭髮,一臉疲憊的說:「娘醒了?」
「咋的了?」王田氏看到自家老二手裡拿著個鋤頭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你們該不會是夢到你們阿爺了吧?」
「娘?你也……」王大虎兄弟齊齊出聲。
王田氏如臨大敵的點了點頭。然後小聲道:「阿爺是不是說……這底下有……」
話還沒說完呢,七個人就齊刷刷點起頭來。
八張驚訝臉,你看看我,我瞅瞅你。
準確的說,應該是九張驚訝臉!因為王金枝也在昨天晚上,夢到了早就過世的阿爺。
夢裡,阿爺硬是把她拖到樹邊,又是指樹下的土,又是跺腳。
她想問為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只是那場景,實在是太真實了。
以至於她睜開眼醒來的時候,累得就像一晚沒睡似的。
狠狠的吸了一口氣後,她扯來衣裳就沖了出去。
「么妹!你也……」王大虎兩眼驚嘆號。
王金枝點頭,於是乎九雙眼睛直直的看著這棵早就死了老槐樹。
直到王二熊問:「挖嗎?」
「挖!」幾人同時應聲。
王二熊往手心吐了口口水,揚起鋤頭挖了起來。
說動就動,其餘人找來工具分工合作,一起小小的花園裡挖啊挖啊挖。
突然,院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眾人轉頭看去,竟是昨晚和王二蛋穿一條褲子的王鐵牛。
「三嬸,我、我是來還糧食的。」人高馬大的王鐵牛墊起腳,能比院牆高出半個腦袋。一雙眼睛往他們這裡看。
王田氏拍了拍老二的肩,老二停下了鋤頭。
她過去開門,王鐵牛忙把抖了抖背上的背簍說:「嬸子家米缸在哪?我給你倒米缸里去。」
「老七,拿個背簍過來。」王田氏喊。
等背簍拿來,她往腳邊一放:「倒過來吧。」
「噯!好!」王鐵牛乖乖把米倒了過去。
看著那背米,王田氏心裡拔涼拔涼的。
你想啊,這米借出去都三五年了,人家早不還晚不還,偏偏出了昨晚那檔子事後,就主動拿來還了。
說明什麼?
自然說明他們心裡依舊覺著王秦氏家的事,是因為自家閨女。
他們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王秦氏家,所以主動把欠下的拿來還上。
一想到女兒蒙了這不明不白的冤屈,王田氏心裡就更不舒坦了。
要是以前,她日子再不好過,心裡再不舒服,人前她都笑呵呵的。
可如今不同了,正如金枝說的,有些人他還真就配不是他們的善良。
那她還忍啥?
「王鐵牛,這米都多少年了,你才想起還回來?我記得你家借米的那年,地里欠收。這些個糧食,可都是我花不少錢買來的。
去年豐收,米價自然便宜。你怎麼好意思借多少還多少的?」
王鐵牛神情一滯,臉一下就白了。
「是、是我考慮不周,我這就回去再背一背來。」
「哼!」她哼道:「你小子可是村里出名了的聰明人,能連這個都想不到?莫不是我想在我這裡混水摸魚吧!」
「不、不能!」王鐵牛直擺手:「我這就再背一背過來。」
不待她再開口,王鐵牛轉身撲爬跟斗的跑走了。
看著那荒而逃的背影,王田氏非但沒有不適,反而覺得心裡爽快多了。
把沉甸甸的背簍往肩上一背,她挑著眉頭揚起一邊嘴角:「從今往後,老娘可不會再憋著!」
將米倒進米缸,那原本快要見底的米缸滿了一半。
「這不挺好的嘛!他要不還米,過了今天,我就得為明天拿啥買米發愁了。」
這邊,王二熊見人走了,又揚起鋤頭挖呀挖呀挖。
沒挖一會兒,院門就又響了起來。
「誰啊!」他不耐煩的停下鋤頭問道。
就聽門外的人問:「江河家的在嗎?我是來還錢的。」
一聽有人送錢來,小老太太立馬就從灶棚里跑了出來。
來人遞給她一包銅板子,和顏悅色道:「江河家的,你數數,借你家的二百錢,另外還有二十個錢的利息。」
王田氏一擰眉。
「那啥,我知道,這利息是少了點。可是,你家江河是知道的,我家日子挺難的。不過,你放心,若是以後我家日子好過了,差的利息錢我一定一分不少的都還上。」老婦人著急解釋。
王田氏眉頭擰得更緊了。
她壓根就不是覺得利息錢多少的事,只是有點驚訝,這借出去十餘年的二百錢,她以前還以為人家給忘了,或是人家確實還不上。
沒想到,人家既沒忘,也不是還不上。至於為什麼拖到現在,傻子都懂!
「既然嬸婆都這麼說了,那就看在江河的面上,我先收了這些錢。」
「噯!噯!江河家的,謝謝你啊。」老婦人客氣的道謝離開。
走得遠了,方才停下來轉頭看著王江河家的小院長長的舒了口氣。當初她跑去王江河借錢,無非就是看著大傢伙都借了不用還,就跟白撿似的。
這種好事,誰不想也撈上一把?何況自己家還那麼難!
結果呢?二百錢沒撈著不說,還搭上那麼些利息錢!
可若是不還,只怕那王金枝不會放過她家啊!罷了,舍財免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