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羽,你是嫌棄我嗎?」
「我怎麼會嫌棄你呢?要嫌棄,也是你嫌棄我啊。」蘇羽不明白,她怎麼說著說著突然又悲從中來。
她一哭,他心就跟著疼,再不敢往下。
肖錦繞了一大圈,終於在樓後找到了蘇羽和挽纓,疑道:「他都這樣了,還能欺負你啊!」
「誰欺負她了?!」蘇羽無奈。
「我大老遠就看見人家在掉眼淚。這兒就你倆,不是你是誰?」
蘇羽沒法子跟她辯,只好轉移話題:「你找我什麼事?」
「車尾藏屍案有發現,師哥讓我叫你去解剖室。」肖錦道。
「我見過他。」
解剖室里,蘇羽盯著那張修復後的臉,道,「是趙半仙。」
「你是說,這是莫秀秀案子刺傷你的風水師?」岑懷刑詫異道。
「對。」
蘇羽點點頭。
那晚山崖上的事太離奇,不是誰都能欣然接受,他就一直謊稱是趙半仙刺傷了他。
「蘇隊,如果你確定沒認錯的話,就有個極其匪夷所思的問題——」肖錦道,「從屍身腐敗程度看,他已經死了很久了。」
「多久?」
「至少比秀秀要久。」
「?!」聽她這麼說,岑懷刑的表情變得比解剖台的鐵架子還要僵,「小錦,你你你……你別嚇我哈!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唯物主義者。」
「我也是。」面無表情的大教授比屍體更無動於衷,「所以,就請你們好好查一查,找到合乎邏輯的解釋。」
「會不會有一種情況,」蘇羽想了想,道,「詐屍。」
「會不會還有一種情況,」岑懷刑道,「你認錯了。」
蘇羽搖搖頭:「我不會。」
辨認長相是一個刑警的基本素質,更何況,還是如此一副尖嘴猴腮有辨識度的臉。
岑懷刑聳聳肩,接受了這個說法。
「哎?這是什麼?」肖錦說著,用鑷子從死屍舌頭下夾出一大團濕噠噠、黏糊糊的紙團。
「好像有字……什麼東西藏得這麼噁心?」岑懷刑接過那紙團,擱在證物袋上,拿鑷子尖仔細地一點一點挑開。
那紙看上去很薄,卻極有韌性,上面文字龍飛鳳舞,誰也看不懂。
「這什麼鬼畫符啊?」他皺眉,「大教授,你見多識廣,看得出是哪國外語不?」
「哪國都沒這外語。」肖錦抬眸瞥了他一眼,道,「咒語還差不多。」
「是借屍還魂。」突然,挽纓推開門道。
山崖上第一眼見趙半仙,她就隱隱感到哪兒不對——一個活人,滿身死氣,還招靈……
「什麼東西?!」
岑懷刑眉毛一邊高一邊低,就像他的世界觀,一邊坍塌一邊重建。
「你們掏出來的紙是借屍還魂的符,放在舌底,用的時候抽出來。」挽纓越說越急。
「用?誰在用?」蘇羽道。
「你抽都抽出來了,你說誰在用?!」挽纓無語。
「不是我抽出來的。」
他更無語。
「——小心!」
能借屍還魂的鬼,道行都匪淺。陰森森的屍骨伸了個懶腰,發出咔咔一陣亂響,鬼爪凌空襲來,蘇羽猛地一個矮身,堪堪避過。
「我天!這都什麼鬼玩意兒?!」岑懷刑拉起肖錦,踉踉蹌蹌地跑過來。
他沒拿槍。
可就算拿了槍也沒用。
「蘇羽,你信命嗎?」
死屍幽幽地道。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蘇羽說著,緩緩將手背後,慢慢地擰動解剖室的門把手。
「本殿觀你此生衣祿清淡,治行肅正,奈何身困羅網,驚險萬重,終究是吉少凶多,不得好死之命啊。」
死屍神經質般的獰笑中,透著一股駭人的妖異。
挽纓心底猛地一驚——「找死!」
她試圖拔出判官筆,打算一筆將這作死的傢伙直接給勾到十八層去,拔舌,鋸牙,剝皮……什麼解氣來什麼。
卻被蘇羽生生按住:「你這丫頭,長得這麼可愛,怎麼成天到晚這麼暴力。」
「他咒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望著挽纓氣急敗壞的小模樣,他忍不住開懷大笑。眉宇間,攬盡疏狂。
「你不信?」挽纓詫異道。
「信什麼信?下三濫的招數。」蘇羽不耐煩地皺皺眉,一臉嫌棄地瞥了那屍體一眼,「我說這位大仙,您老要真有那能耐,怎麼不先給自己批個命?也好保佑您老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別落在我這不得好死之人手裡頭啊。」
常言道,一命二運三風水,四修德行五讀書。
凡事都蓋不過天命。
可他偏不信。
也是狂得沒誰了。
「蘇羽,是你自己死,還是讓他們一起陪葬呢?」
骨肉淋漓的掌,插入骨肉淋漓的腹中,掏出一個不大不小物件。
「白磷彈?」
蘇羽眸子顫了一下。而後,他猛地拉開門,將岑懷刑他們推出門去。咔嗒一聲,落了鎖。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白磷彈的威力。
雖然這枚炸彈形制和當量不大,但毀掉附近幾間辦公室綽綽有餘。
「師哥,肖錦,疏散同志。」蘇羽隔著門上玻璃命令道。
「那你怎麼辦?你怎麼辦啊!」岑懷刑急壞了,拍著門聲嘶力竭地喊。
「大不了,地底下見。」蘇羽道。
岑懷刑後撤兩步試圖撞門,被肖錦一把拉住:「你幹嘛?送死嗎?」
「我得救他!」
「然後呢?你瘸著腿又跑不快,活得了嗎?」
「我兄弟在裡邊兒,你讓我看著不管嗎?」他吼道,「小錦,這世上每個人對生命定義都不同,直面死亡並不可怕。他不怕,小銳不怕,我也不怕!」
「我怕。」
肖錦凝眸,注視著他——「你有沒有想過,我給你們一個個收屍那天是什麼樣的心情?」
如果說,蘇羽註定是要早死的人,那岑懷刑絕對不是。
她是個冷酷的人。如果非得在他倆當中捨棄一個,她會毫不猶豫捨棄那短命鬼。
「走——這是命令!」
蘇羽沖岑懷刑狠命揮手。
「不用,我有辦法。」
突然,身旁傳來一個清凌凌的聲音。
一回頭,挽纓就站在他身邊。
「你怎麼在這兒?!」蘇羽驚呆了。
他忙中出錯,沒能把她趕出去。
「你一個凡人還在這兒,我走算怎麼回事兒?」挽纓道,「遮住玻璃,或者你也可以挑戰一下他倆的接受能力。」
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樣,蘇羽跨一步,用背擋住門上一豎條的磨砂玻璃口。
然後,只見小小的女孩子啪嘰一下趴到地下,朝著厚實的青磚地縫隙里中氣十足地喊:「崔大人——!救命啊——!」
她可真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