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跑路(求月票)
雪停了,寂寥的大街上,寒風瑟瑟。
林秀梅獨自等在電車站,過了一會,辦事處的黃秘書也來了。
兩個人隨意地站在一起,好像只是兩個等車的普通人。
林秀梅隱隱有些擔心:「緊急接頭,出什麼事了?」
「城工部的一條運輸線出事了,兩人犧牲,兩人被捕,有可能會讓我們這邊一支情報小組暴露。」
「需要我做什麼?」
「撤離。」
「撤離?」
林秀梅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口氣里滿是意外,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
「冷靜。」黃秘書說著,躊躇了一下,掏出一份折起來的報紙交給她。
「你應該猜到了,被捕的其中一人是陳滿囤,你的未婚夫,組織上已緊急轉移了他的父母,但為了以防萬一,你和老王必須馬上撤離。」
林秀梅驚詫地張大嘴,瞪大眼睛,盯著黃秘書:「消息可靠嗎?」
「確定。」
「能不能不撤?我」說到這裡,林秀梅有些激動了,「我了解他,他不會叛變的。」
黃秘書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這是命令。」
電車適時靠站,黃秘書一個人走了上去,電車又悠悠晃晃地開走了。
他站在車窗邊,回頭望向漸漸在視野里遠去的林秀梅。他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但命令就是命令。
這麼多年不知有多少因為暴露而不得不隱姓埋名背井離鄉的同志,即便有的人可以留下來繼續潛伏,也會與從前的生活一刀兩斷,從此湮沒在茫茫人海里。
如果說「深海」這條情報線是由若干個齒輪組成的機器,那麼林秀梅和王乃器的作用就是把一個個齒輪連接起來,而深海是軸心。
但現在齒輪一個個停止工作,機器停止運轉,軸心也會變成一隻風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
黃秘書走了,林秀梅打開折迭的報紙,裡面裝的是兩份新的戶籍卡和身份證。
她看了一眼,立刻收起,拖著疲憊的身子向家裡趕去,自始至終都表情平靜。
回到家,她平靜的表情再也撐不住了,關上門的一瞬間,眼淚就一股腦兒從眼睛裡滾落下來。
生性要強的她不願讓人聽見,只能緊緊地捂著嘴,靠著冰涼的門帘獨自抽泣著。
「出什麼事了?」王乃器端著一杯滾燙的熱水從內屋出來,問道。
「沒什麼。」縱使心裡萬般苦楚,林秀梅還是控制著情緒,讓自己保持平靜,她說:
「組織上下了命令,讓我們馬上撤退。」
「到底出什麼事了?」王乃器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心底已然升騰起非常不好的預感。
「交通線出事了,上級讓我們馬上撤離。」
「.好吧。」
說完這話,兩個人都沉默了。
審訊室,一片安靜,只剩鉛筆摸索紙面的沙沙聲,畫像師緊攥鉛筆,一邊聽陳滿囤小聲的描述,一邊勾勒人像輪廓。
只見畫像師描了一筆,又回頭看看身邊的陳滿囤,陳滿囤搖搖頭:「下巴這兒寬了,要窄點。」
畫像師又描了幾筆:「這樣?」
陳滿囤痴痴望著躍然紙上的人像,終於點了點頭。
畫像師長長舒了口氣,將人像遞給何商友。
張義湊過去看了一眼,輪廓清晰,眉眼、神情傳神,這樣的畫像太逼真了,林秀梅徹底暴露了。
一個特工,身份比性命更重要,身份暴露了,只有死路一條。
她一暴露,首先危及到的便是王乃器。
然後便是自己。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過年的,後院起火了。
「.何處長,我現在可以見到我娘了吧?」這時,陳滿囤出聲了。
聽他這麼問,何商友勾起嘴角看著他,笑了:
「有兩個消息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你想聽哪個?」
陳滿囤直勾勾望著他:「什麼意思?」
「好消息就是你爸媽早被你的同黨轉移了,呵呵,壞消息自然是你上當了。」何商友邊說邊湊過去,他的話在陳滿囤耳朵里如同擂鼓。
「你個龜兒子騙我」陳滿囤愣住了,然後爆發了,情緒激動得不能自已,他瘋狂地掙紮起來,撲過去想撕咬何商友。
何商友躲過,一臉嘲諷:「幼稚,還龜兒子,忽悠的就是你這種瓜娃子,呵呵,諸葛不善用兵,卻名垂千古。周公瑾用兵如神,民間只流傳他嫉妒賢能。所以說,看到的,聽到的,往往都不是真相。」
「王八蛋,我要殺了你」
「將他拖下去,先餓他幾天。」何商友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哼,罵人是罵不死人的,飢餓一定會餓死人。」
說著,他望向張義,一臉躊躇滿志:
「走吧,也該向戴老闆匯報了。」
戴春風辦公室。
戴老闆翻看完審訊記錄,冷峻的臉上終於浮起一絲微笑。
「二次合作抗戰以來,紅黨的聲勢日益浩大,委座為此殫精竭慮憂心忡忡,如果我們再不警醒、再不奮起,等趕跑了日本人,紅黨必成心腹大患…
一旦他們得勢,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這次你們二處這個頭開的不錯,終於找出了隱藏的地下黨線索,二位都是功臣。」
張義謙虛說:「局座過譽了,這次旗開得勝,全靠何處長出馬才拿下了犯人的口供,何處長老謀深算,手段狠辣,讓屬下感觸良多啊。」
何商友自得一笑:「紅黨向來狡猾,對付他們,就得比他們更狠才行。」
戴春風點頭認可,思忖著問:「你們覺得這個林秀梅會藏在什麼地方?」
這個時候不是藏拙的時候,張義瞥了一眼何商友,直接說:
「我有個大膽設想。這個林秀梅是陳滿囤的未婚妻,他一出事,父母就被紅黨接走了,會不會他們也在為紅黨工作?
畢竟他們賣魚擺攤的菜市場和紅黨辦事處很近,林秀梅估計是交通員的角色,三點一線,這些人看似毫不相關,事實上他們暗中一直保持著隱秘的聯繫。
如果是這樣,只要我們以菜市場方圓兩公里為中心查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這個女人。」
「同一條線上的?」戴春風追問。
張義點點頭說:「對,我是這麼認為的。」
何商友想了想,說:「有道理。」
張義接著說:「所以這個男人的身份就更關鍵了,什麼樣的男人需要一個假的老婆?
工作需要還是身份需要?有沒有可能這個人就潛伏在黨國的重要部門,情報部門、警察總局、中統?亦或者我們內部。」
「內鬼?」何商友的眼神變得警惕起來。
「可以這麼說。」張義看了看戴春風和何商友,神色凝重,「這個內鬼潛伏在黨國內部,獲取情報後,通過假妻子傳遞給賣魚夫婦,再由他們交給紅黨負責採買的士兵,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
戴春風和何商友都被這個大膽的推理和假設鎮住了,才清除了內部的臥底「深海」,現在又來一個?
戴春風蹙眉想了想,說:「只要找到這個林秀梅,一切就都清楚了。」
說著,他起身拿起電話,撥出一個號碼,又按下,重新撥了一個:
「我,你馬上來一趟,對了,把上次那個八局的人也帶來。」
不一會,情報處長楊榮就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精幹的便衣,正是在「內奸」案中立下汗馬功勞的丁浩,他現在是楊處長面前的紅人。
「局座。」
「戴主任。」
「看看這張畫像。」
楊榮接過人像畫,丁浩也好奇地湊過去,端詳起來,瞥了幾眼,他禁不住呼出聲:
「這個女人我見過。」
話一出口,辦公室里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丁浩身上。
在楊榮鼓勵的眼神中,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我監視紅黨辦事處的時候看到過她,好像叫林秘書。」
「你再看看這個。」戴春風一臉讚賞,指了指桌上的審訊記錄。
丁浩小心翼翼拿起,打開審訊記錄,開始快速瀏覽起來。
楊榮注視著他,一臉希冀地問道:
「怎麼樣?有突破嗎?」
「賣魚夫婦,假結婚,這麼看來她應該扮演的是交通員的角色。
如果他們是一條線上的,我們現在知道了賣魚夫婦的地址和他們擺攤的菜市場,以此兩公里範圍尋找,很快就能找到她。」
「英雄所見略同,呵呵,強將手下無弱兵啊,老楊。」何商友瞥了一眼楊榮。
楊榮自得一笑,立刻望著戴老闆,一臉懇切說:
「局座,案子交給我們吧,不管那一片有多少個林秀梅,全部都給您帶回來。」
一聽這話,何商友馬上不幹了,瞪著楊榮說:
「有這麼搶食的嗎?這可是我們二處的案子。」
「你們二處有幾個人?這件案子雖然涉及紅黨,但想要查清她的真實身份,必須從戶籍入手,全市幾百萬人口,戶籍統計、戶籍清查搞了好幾年,都沒有真正搞清楚過,你們行嗎?我們情報處在那邊有人,馬上可以開展篩查。」
「扯淡,我們現在有了她的清晰畫像,派出便衣找到那一片的戶籍警辨認或者走訪,很快就可以找到她,還用篩查戶籍?
楊榮,我看你是想立功想瘋了吧?再者,已經查出來戶籍科有個副科長是紅黨,你怎麼保證沒其他人了,萬一走漏了消息,驚跑了紅黨,誰來擔責?」
何商友這話一下子堵住了楊榮的嘴。
「夠了,我讓你們來分析案情,不是聽你們吵架的,再吵下去紅黨都跑了。」戴春風呵斥了一句,看著何商友,眼神銳利:
「聽我說,你們的人立刻趕到這片區域,集合所有戶籍警,辨認目標,找到人後,立即逮捕。」
說著他又看向楊榮:「情報處的人立刻趕到城門、火車站、汽車站等各交通要道,緊密配合,目標一旦出現,立即逮捕。」
想了想,他又補充說:「給行動處打電話,配合情報處行動,監控範圍要誇大,身高、體態類似的人,都要排查,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要防止目標化妝潛逃.」
布置完這些,戴春風站起來,一聲令下:「行動!」
「是。」
出了辦公室,楊榮志得意滿地走了,張義一臉唏噓:
「看來局座很重視啊。」
何商友一張臉上寫滿了怨氣:「局座的命令,我沒有意見。」
張義憤憤不平說:
「可我們忙活了半天,現在他們一插手,搞不好最後功勞都是他們的。」
「那可不一定,萬一人跑了,正好讓他們背鍋。」何商友冷笑一聲,恢復了冷靜,「我一直有個想法,趁紅黨還不知道趙福生叛變的消息,搞一場假越獄,把他原封不斷地安插回去,繼續給我們提供情報。」
張義明白了,但是有疑慮:「只要我們對林秀梅動手,紅黨肯定會知道出了叛徒。」
「那是陳滿囤乾的,和趙福生有什麼關係?
他父母都在我們手裡,不怕他不就範,再說了他一身傷回去,更能證明自己的忠誠。
即便他們懷疑趙福生,短時間內也甄別不出來。
我們只要放出陳滿囤是叛徒的風聲,咬定供出林秀梅的是陳滿囤,讓紅黨相信,趙福生還是一名好同志,哼哼,即便最後身份暴露了,也能噁心噁心他們。」
聽他這麼說,張義再無話說,兩人邊走邊聊,高效並且秘密地定下了這個計劃,而計劃里重要的那顆棋子卻全然不知。
回到處里,何商友憂心忡忡說:「雲義啊,這麼多人亂鬨鬨的,我總覺得要出事,已經到了分秒必爭的時刻,你馬上帶人出發吧。」
『不亂我怎麼渾水摸魚。』張義心底笑呵呵的,面上一片嚴肅:「是。」
他挺身一禮,出了辦公室,馬上集合人手出發了。
到了警察分局,所有的戶籍警已經被集合起來,張義出示林秀梅的畫像,很快就有一名老警察認出了她。
「長官,這個女人我認識,剛結婚不久,老夫少妻,丈夫是一家書店的老闆,姓王。」
「住哪裡知道嗎?」
「知道。」
「帶路。」
眾人又風風火火地趕到林秀梅的住處。
大門沒有鎖,一個便衣走過去,輕輕一推便開了。
屋內光線昏暗,不想有人的樣子,大家立刻沖了進去。
「給我仔細搜!」張義冷哼一聲,說話時,他快速掃了一邊屋裡,床上的被子和枕頭擺得整整齊齊,一看就是有計劃的撤離,他終於鬆了口氣。
「科長,除了衣服被子,沒有有價值的東西。」
「留幾人守著,其他人和我去書店。」張義氣哼哼說。
一路風馳電掣殺到一心書店,就見一個商人模樣的男人愁眉苦臉地站在門口。
看見張義他們過來,一臉激動:「是警局的嗎?」
「出什麼事了?」
「租客跑了,欠我半年的房租還沒有給呢這王八蛋」
大家面面相覷:「跑了?」
房東:「是啊,還給我留了一封信。」
「信呢?」
「這裡。」房東從袖口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便衣接過來,遞給張義。
張義展開,信紙上字跡工整卻帶著倉促的痕跡,但內容言辭懇切:
「房東大哥,承蒙您多日關照。本想著長長久久經營,把書香一直漫在這街巷。奈何家中突遭變故,急事催我速歸,來不及當面辭行,心中滿是愧疚與不舍。
店裡書籍,勞您幫忙處置,以抵租金。盈利若有餘,還望接濟下周邊窮苦讀書娃。再次致歉、感恩,願往後安穩,您諸事順遂。」
張義惱火地質問老闆:「他是紅黨,你不知道?」
房東目瞪口呆:「這我哪知道,看著也不像啊。」
「搜。」
又是一通折騰,依然一無所獲。
「收隊,打道回府。」
來時躊躇滿志,此刻愁雲慘澹。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