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幽黯
一聲巨響，打破雨夜寂靜。
仿佛有一枚炮彈落下，陡然爆開大團耀眼火光。
緊接著，整個溫泉酒店一片漆黑。
完全不復之前燈火輝煌之景象。
衛韜面無表情打開房門，迎面便看到幾個酒店工作人員，正在從走廊盡頭匆匆跑來。
大致了解情況，並且查看現場後，所有人頓時被驚出一身冷汗。
高檔酒店的頂級套房，發生了嚴重短路爆炸事件，無論如何都是讓他們難以想像的情況。
值班經理迅速趕到現場，看著一片狼藉的房間，甚至連包裹在絲襪內的雙腿都有些發軟。
但是作為主要負責人，她必須強撐著不能露出異樣，還得迅速理清後續如何處理的思路，無論如何都要將影響降到最低。
畢竟能夠住這種檔次房間的人，不是有錢便是有權。
亦或是權勢財富兼具，總之絕非普通人能夠相比。
若是一個處理不好將這些人惹毛了，就算酒店後面也有大佬罩著，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也是天塌下來的一件大事。
因此在對這件事情的處理上面，值班經理表現得極其諂媚大方，將和氣生財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片刻後，衛韜隨手將價值不菲的賠禮丟給小檁，又無視了美女經理充滿誘惑的暗示，來到新準備的豪華套房準備休息。
吱呀一聲輕響。
浴室門被推開了。
衛韜換上一身睡衣，擦著頭髮從蒸騰水霧中走出，又順手打開了掛在牆上的電視。
自從此次穿梭降臨以來，他是一刻都沒有停歇。
不是在現實世界和多層里世界內來回穿梭，便是殫精竭慮推演功法，然後不眠不休辛苦修行，整個人一直處於連軸轉的狀態，就像是弓弦繃緊到了極點，直到今夜將黑魔秘術修成才稍稍放鬆下來。
結果卻又遭遇了厄運纏繞。
平白無故折騰了許久，浪費了他大把的休息時間。
衛韜打了個哈欠，在柔軟的大床上躺了下來。
聽著歌聲閉目養神片刻，他莫名感覺喉嚨有些發乾，便準備去拿床頭柜上的礦泉水。
手剛剛伸到一半，卻又毫無徵兆停住。
衛韜睜開眼睛，眉頭不由得一點點皺起。
滋滋。
滋滋滋……
床頭燈不正常地閃爍著。
屏幕里上一刻還在又唱又跳的歌舞節目，也變成了滿屏的雪花。
咿咿呀呀的聲音混亂交雜，電視機內仿佛有人在唱戲，但卻沒有任何影像顯出。
還有絲絲縷縷的寒意莫名泛起。
感覺仿佛已經來到冬天，而且是只穿單衣站在風雪交加的戶外。
數個呼吸後，整個房間似乎被蒙上了一層厚重霧氣，就連燈光都無法穿透照耀。
「不是已經度過厄運纏繞了嗎？」
「看這種陰森詭異的氣氛，難道又要來上一次？」
「這家酒店招待了我這樣的客人，還真的是有些讓人同情的破財倒霉。」
恩！？
「這是……」
衛韜心念轉動，目光卻是毫無徵兆一凝。
瞳孔也驟然收縮到一點。
內里映照出一個長髮及腰，穿著華美復古長裙的女子。
她背對著他，靜靜坐在另一側的床沿，就像是剛剛從畫上走出來一般。
「這種熟悉的感覺，原來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陽神。」
「她竟然從那座破敗古宅走出，出現在了現實世界，並且精準來到了我的床前。」
「和上次的驚鴻一瞥比起來，她的變化似乎不小，至少現身了這麼長時間，都還保持著晶瑩潤澤的肌膚，不像在古宅時那般，剛剛現身片刻就變成了猙獰恐怖的骷髏厲鬼模樣。」
衛韜沒有出手，甚至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仔細觀察。
他準備儘量摸清楚對方的情況，最好能找到她映照現實，以及發生變化的原因所在。
畢竟他已經降臨一段時間，再經過不間斷的刻苦修行，算是擁有了一定程度的自保能力。
因此在面對突發事件時，也就有了更加自信的選擇。
然而當他繞了一圈，來到她的正面時，看到的卻還是一頭及腰長發，以及背對著自己的纖細窈窕嬌軀。
「這樣的展開已經老掉牙了，沒有任何新鮮之處，非但無法引起我的興趣，甚至還讓人感到了敷衍塞責的態度。」
「你給我面子，我給你面子，但現在你連臉都沒有，讓我怎麼給伱應有的臉面？」
衛韜慢慢說著，同時伸出右手，挑起了一縷黑色髮絲。
剎那間黑炎自指間燃起，黑魔之觸隱於其中，與宛若綢緞的長髮緩緩碰到一處。
滋！！！
仿佛燒紅的鐵錠浸入冷水，刺耳聲音遽然響起。
衛韜微微低頭，注視著黑炎灼燒下的秀髮，眼神中閃過些許疑惑光芒。
因為這一次的近距離接觸，他在這個女人身上感知到了某種熟悉氣息，似乎以前曾經在哪裡遇到過一般。
但無論他如何回憶，都想不起來究竟和對方在哪裡見過。
忽然，一縷充滿混沌迷茫的意識波動，仿佛在他的腦海深處直接出現。
「你讓我感到親切。」
「告訴我，我是誰？」
她慢慢抬起頭來，滿頭黑髮朝著兩側分開，露出遮擋在下面的美麗容顏。
此時此刻，套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誰？」
她抬頭仰望著衛韜，雖然眼神表情充滿死意，卻又仿佛帶著一絲希冀。
似乎在等待著最終的答案。
衛韜依舊在思考，一張張面孔在眼前閃過，又迅速隱去消散不見。
時間一點點過去。
兩道身影一坐一站，就像是兩尊不會動的雕塑，惟妙惟肖位於床邊。
忽然一道靈光乍現。
猶如閃電划過腦海。
剎那間驅散迷霧，照亮了記憶深處的大片黑暗。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再開口時止不住的感慨嘆息。
「我終於想起來了，我們以前確實有過接觸，而且是我進入你的身體內部，還在那裡得到了相當的好處。」
「只是讓我有些意外的是，竟然還能在這裡再次見到你，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因果循環、命運糾纏，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心中剎那間轉過諸多念頭。
最終卻還是沒有再次嘗試出手。
而是思索著慢慢說道，「你曾經生過一個女兒，當初她想認我做父，以此達到形神合一，補全自身的目的。
結果直到今天我才發現，你那女兒心心念念的神，竟然一直都在此間裡世界的那座破敗宅院之內，不知被禁錮了多少歲月都難得自由。」
「我是誰？」
她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一直在重複著這個問題。
衛韜嘆了口氣，「在挺長時間以前，我去過一個名為幽黯之城的地方，那裡看似是一座漂浮在黑暗虛空中的城池，其實卻是一位上古地仙遺留的屍體殘骸。
你如果想要尋回自己，可以先去找到我的本尊，然後再通過黃泉之女和星沙之眼，確定幽黯之城的位置道標。」
「幽暗之城，幽暗之城……」
女人喃喃自語，無神的眸子裡忽然多出一絲清明。
然後清明和迷茫交織出現，身體也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衛韜後退一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我有些疑惑，當初在幽黯之城的時候，你那位有形無神的女兒說你是地仙，在大破滅災劫中魂飛魄散、身死道消，唯有少許屍體殘骸留存。
但此時見到你以陽神狀態存在的真靈殘念，我卻是忽然有些不太明白，如果只是靈肉容融的地仙境界，又怎麼能一點真靈遁入太虛，達到只有天仙修士才能臻至的層次？」
「可惜你現在毫無靈智，無法解答我的疑惑，不然我們或許還能就此繼續多聊幾句。
不過沒有關係，如果你能脫離此方天地界域，又沒有在虛空之眼被我吃掉的話，就有不小的機會在黑暗虛空深處找到自己的殘軀。
或許到了那個時候，你便能恢復之前遺失的記憶，當然這也是我並未在這裡對你動手，而是給出唯一明路的最主要原因。」
衛韜低低嘆了口氣，還想接著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閉口不語。
「虛空之城，星沙之眼……」
端坐床邊的女子忽然抬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緊接著毫無徵兆化作無數光點，無聲無息消散在虛空之中。
最後只留下一枚碎片，遺留在了床單上面。
衛韜等待片刻，小心拿起了那片剩下來的東西。
轟！！！
他就像是被迎面砸了一錘，整個人向後猛地仰去。
大量意識亂流湧入進來，讓他再次體驗到頭痛欲裂的感覺。
時間一點點流逝。
不知不覺間，黑夜悄然變淡，黎明即將到來。
衛韜直到此時才睜開雙眼，從恍若入定中回過神來。
隔壁房間，修逺和小檁等人已經收拾好行裝，隨時等待出發的命令。
十分鐘後，兩輛越野車從溫泉酒店駛出，朝著雲海市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
窗外景色飛速向後移動。
沒過多長時間，越野車已經駛離市區，進入到城際之間的快速公路。
衛韜收回目光，緩緩閉上眼睛。
繼續梳理她離開前留下的信息。
靈肉容融，是為地仙。
在上古真界之中，成就地仙才算是真正開始入道，推開了通往超凡脫俗的那扇大門。
而在地仙之上，修行者又有不同修行道路可以選擇。
諸如洞天界主、不滅真體、虛空縱橫、真靈化神。
這是在古神聖靈之外，一代代驚才絕艷的大能之士前仆後繼，披荊斬棘開闢的全新修行方向。
按照梳理總結的信息分析，她確實是靈肉容融的地仙修士不假，卻是在之後走上了不滅真體中的法天象地道路。
如果說洞天界主是大道演法，以真靈神魂融入一方界域，為自身長生久視打造出一座安全屋的話。
那麼不滅真體中的法天象地，則是一直保持著個體的獨立進化。
當個體實力強大的一定程度，甚至是達到量變引發質變的層次時，法天象地修行者的一舉一動都會引發黑暗虛空劇烈震盪，甚至是形成暫時性的時空亂流。
就像是幽黯之城，雖然還遠未達到引起虛空震盪，製造時空亂流的程度，單單只是在黑暗虛空一直存在，並且從中衍生發展出來近似妖魔的各種生靈，便足以讓人為之驚訝嘆息。
卻也不過是她的屍體殘骸而已。
至於虛空縱橫，衛韜知道低層次的虛空行者，專注於對修行資源的掠奪，高層次的虛空行者，則更看重對不同天地規則的領悟。
但他還是第一次知道，真界尚未破碎之時，也有虛空行者的存在，而且當初最頂層的虛空行者，竟然做到了吞噬天地本源，以己身取代界域規則的程度。
「她讓我小心太虛之境，卻又不說內里到底隱藏著怎樣的危險，當真是……」
衛韜默默想著，忽然猛地睜開眼睛。
黑魔之觸遽然涌動，將兩輛越野車盡數籠罩在內。
幾乎在同一時間，劇烈爆炸聲盪開，打破了城區郊外的安靜沉寂。
空空蕩蕩的快速路上，一朵巨大火球升騰而起，將周圍的一切映照得如同白晝，瞬間打破了黎明前的最後黑暗。
狂暴衝擊波肆意蔓延，各種碎片呼嘯四散，將道路兩側護欄夷為平地，甚至毀掉了路基下方的大片農田。
而在熊熊燃燒的大火深處，兩輛越野車卻毫髮無損，仿佛有無形力量將爆炸與火焰完全隔絕開來，還能轟大油門加速前進，直至脫離了危險地帶邊緣才停了下來。
又有一道身影若隱若現，在火海之中緩緩而行。
所過之處橘黃火焰盡數消失，被無聲出現的墨色黑炎悄然取代，在身後留下兩行經久不熄的筆直腳印，一直延伸向快速路的後方。
咔嚓！！！
衛韜離開爆炸中心地帶，黑暗濃煙迅速收斂不見。
他又行出數步，忽然站定不動。
轉頭看向一側，目光中映照出陡然亮起的一縷寒芒。
它猶如一道匹練，從小角度斜切進來，朝著他的身體猛地斬下。
他不閃不避，任由寒光落在自己身上。
唰！
就在最後一刻，虛空仿佛變成一團透明膠水，那道寒芒深陷其中，縱然距離衛韜的身體僅有不到三寸距離，卻再也無法向前一步。
轟！！！
黑炎驟然升騰，一道身影踉蹌後退，沿途留下大團暗紅血跡。
下一刻，那人甚至還沒來得及進入里世界，便被黑魔之觸貫穿了身體，在滿臉驚訝恐懼中被抽魂噬靈，再無一絲生命氣息留存。
更遠一些的地方。
城區進入快速路的入口。
幾輛黑色越野宛如幽靈，在光明與墨色交替中若隱若現。
「嗅到了危險不去赴宴，準備提前溜走又能怎樣，還不是難逃我的手掌心。」
「擁有里世界力量傳承又如何，還不是要被我先炸個半死，然後再任由我吞噬吸收力量？」
「在這個世界上，光能打是不行的，你們就算再能打，難道還能和我秘密建立起來的武裝力量正面對抗？」
「更何況你們昨夜剛剛經歷了厄運纏繞，隊伍的整體實力定然會受到不小削弱，天時地利人和全都不在你們這邊，看來只能乖乖成為我的食物，化作讓我變得更強的養分。」
中間的黑色越野，駱公子打了個哈欠，惡狠狠盯著前方爆炸的火光，心中充滿沒有睡夠的起床氣。
忽然，他下意識眯起眼睛，視線追逐著那道詭異莫名的黑炎，咔嚓一下咬斷了嘴裡叼著的香菸。
(本章完)